β束星星际25年·夏·夜日·A0002:
"你为什么怕血?”亚伦斯递给我一杯发酵的热饮时问。我低头嘬一口,杯子里的液体并不可口,还有着些许恶心。他默不作声望着我,接着一笑带过。或许他也赞同拉斐尔对我的评价,帝国为他们派来了一个‘小姑娘’。昨晚我无意间听到了这句评语,它让我怒不可遏但也无力反驳,处在拉斐尔的角度我对自己也是失望透了。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亚伦斯催促我赶紧喝完杯中之物,但那液体给我的味蕾带来的挑战让我面露胆怯,无力再尝。直到下一餐我才发现自己的愚钝和亚伦斯的正确。因为北麓进入了十五天的永冻期,十五日内气温垂直骤降,我们再难撞见天光。要知道在这颗行星上只有拉斐尔的府邸才能让人享用热饮及热水,我好像错过了什么?
地下储仓里书挨着书,轴挨着轴,一排排,一摞摞,像灵魂的坟冢。厚重的金属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这里很静,静到让人压抑。下午两三点的时光总是疏懒醉人,一不小心就能让人沉浸于胡思乱想中。
渃辰坐在一张硬如石头的凳子上,双臂抱头,背靠着墙面,以仰躺的姿态望着深灰色的仓顶。他无法想象在智能板大行其道的今天自己还得手抄面前这摞资料。从今早进入工作状态以后他惊讶于前书记官的匠心。原始资料多是字迹潦草的初稿,往往一张图纸能记录多项截然不同的研究内容。他不光得将这些杂乱无章的只字片语归纳成档、摘抄成册,还得利用渊博的知识对它们进行修订和诠释,以便后人能一目了然,这绝非普通人得以胜任的工作。他叹口气,思绪飘回昨晚与某人的初次会晤。看来要扭转那人对他的初步看法而对他重树信心得花掉他脱成皮的力量。暼向桌面今天整理的资料,再把它与前任书记官的资料相比,渃辰非常确定这将彻底摧毁拉斐尔忍耐的底线。可他能怎么办?对矿石一无所知,在这颗原生态的星球上他以前所学的东西毫无用武之地。或许有那么一点儿用,他们毕竟需要医生,但他这个医生却怕血。
此时,他从桌子底下拖出背包找烟,一封信露了出来。那是国王写给拉斐尔的,他昨晚忘了给他,今早离开时又没能见到他。这时,脚步声从仓顶传来,仓门开了。
“渃辰,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回要塞去。”是亚伦斯,他的红发湿漉漉得耷拉着,像刚被人从海底给捞了上来。
“出什么事了?”
“风暴要来了。”
“风暴?”
“是的兄弟,风暴,永冻期里最可怕的风暴,它正从海上以每小时200公里的时速向我们逼近,一秒也不能耽搁了。”
要塞在矿山石壁崖内,那是两山间的狭缝,它用全暗铁打造,金锡石作为地基,能抵御一切强风暴和岩浆,但从矿山资料馆过去得翻越整座高山。跟在几名劳工身后渃辰一路沉默不语,通向石壁崖的山路异常崎岖,队伍不得不单列行走。每到无路可走时他们还得用上登山工具。看着同伴们得心应手的做完全套动作,他连钩子该往哪里挂都不知道。见他一直没弄好亚伦斯走了过来帮他固定好了绳索。
“我们得赶在风暴上岸前翻过这座山头,过了山还得走上两公里。”
“这里没有交通工具吗?”
“这里没有路。”
半小时后队伍到达了山顶,向后眺望,身后的天空白灰色的一片,云层像瀑布般垂向地面,做着不停翻滚的姿态。这种自然景观让渃辰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壮观吧?”亚伦斯问。
“云层里是什么?”那些云不像单纯的云,像是夹着很多粉尘类的物质。
“是电解灰浆。”
“什么?”
“给我一支烟我们继续走。”
进入要塞时风暴已经席卷了矿山资料馆,隔着整座山也能听到那可怕的声音。要塞里矿工们脱掉了满是汗与沙的衣服,他们有的光着上身,有的干脆穿个底裤满屋子跑。室内弥漫着汗味、尿味和一种不知名的馊臭味,无数奇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使空气以一种缺氧的状态在人的呼吸道内蔓延。
“你怎么样?”亚伦斯走到渃辰身旁问,一路上他一直很照顾他,此刻又递来一杯酒,说喝了可以让他保持体温。渃辰接过杯子,对于亚伦斯的帮助他充满感激,于是决定将剩下的半包烟都给他,但当他打开背包时他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了?”亚伦斯问。
“我的信。”
“信?”
“不,不是我的,是拉斐尔阁下的。”
亚伦斯更加迷惑了,而渃辰此刻在大脑里不停搜索着,他确定他把信带出了资料馆,那是在什么地方弄丢的?他猛然想起在山顶时开过包取烟。那么说那信一定是掉在山顶了。他拉上背包,“我出去一趟。”
“什么?”没等亚伦斯回过神来,渃辰已经跑向了大门。
“你他妈疯了!”
他不听劝谏,将亚伦斯的声音关在了身后。
疾风在山的那头飞驰,渃辰祈祷着风千万别在他找回信前翻过山头。来到山顶时他有种站不稳的窘迫,眼前不远处那团风暴已经形成了深灰色的龙卷风,一条带电的白线插在风暴中央,像巨人用棍子搅动杯底。渃辰在山道上艰难的前行,他来回走着,凡是他认为可能当时停留过的地方他都没有放过。突然,他见到一张白色信封插在岩石底下。他内心喜悦,心想或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祈祷。他飞奔着过去拾起了信,回过头时却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
迷雾,无数的迷雾不知何时源源不断从山底升了起来,能见度低得吓人。风暴的声音越逼越近,让人感觉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鬼哭狼嚎的怪物。须臾,咚咚的巨响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岩石上,伴随着这声音的还有一种利器划过金属的声音。渃辰捂住耳朵,这双重奏简直在挑战人类视听的极限。突然,迷雾中出现了一团黑色物质,那怪物上方一对灯泡般的眼睛一闪一闪,他急忙后退,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在地。
那怪物终究走近,是暗铁打造的潜行盔甲。盔甲控制舱内拉斐尔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下一秒,盔甲伸出两只柔软关节的机器手臂将他牢牢抓住,一个透明的金属罩从机舱内降下笼罩住了他。紧接着盔甲的脚掌伸出两根粗壮的金属棒,前端是蓝晶钻头,钻机声大得胜过了风暴声。钻头深深扎进了岩石层,整个盔甲开始出现了波动。一层奇怪的声波从它表层发出,将盔甲套在了它的保护范畴内。
风暴终于来了,如果不是那透明金属罩的保护渃辰的耳膜估计得彻底废掉。脚下,狂风肆虐过的土地像熔化炉内的金属发出了可怖的鲜红色。周围的空气热得隔着透明金属罩也能让人断定它能瞬间摧毁燃点低于2000摄氏度的物质。渃辰全身颤抖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果拉斐尔没有及时赶到他或许早已化成了灰烬。
风暴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天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天光。不久,两人头顶的天空像破开了一个大洞,将β犬恒星那昏晕的红光引了进来。天渐渐放亮,机舱降下一架云梯,拉斐尔踩着军靴走了下来,黑色高筒靴使他的腿形更加笔直,而那袭黑军装及暗红色披风更是将他的身高拨高了一个等级。玻璃金属罩被收回了潜行盔甲,下一秒一个巴掌飞了过来。打他的人面无表情,眼睛里满是克制的怒火。
“对不起。”渃辰低眼望向地面,对拉斐尔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在β束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我希望你记住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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