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an》
尤金酋长一回来，大拨人就涌进了请愿大厅，汗酸味瞬间渗透了夏日室内的空气。帕尔加紧紧跟在父亲身后，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男人们将大厅的每个角落挤得水泄不通，请愿声此起彼伏，宛如一群毫无规矩的鸭子在竞相争食。
酋长聆听着他们的请愿，作为东庭盟主，他有义务为这群人排忧解难。只是今天他们阐明来意，向他讨要军队。说起事端，源于去年冬天。
齐雅人阻断了东庭西部的一条主要贸易通道，牵连到好几个酋长国的正常贸易。几位酋长抱着花钱消灾的心态默许了他们最初的征税提案。谁知后来他们的要价越来越高。那离谱的天价通行费让几位酋长再也招架不住。在与对方新王几经谈判无果后事态迅速恶化，边境冲突变得每日必行。
齐雅人派出精锐部队截断了贸易线，对所以抗税不缴的通行者大肆镇压。这种血拼场面已经十多年不曾在东庭发生了。现在，西部联盟几位酋长派来使者集体请愿，要求尤金出兵支援。他们拿来一枚新铸造的硬币，上面刻着一位新酋长，他的面容看上去就是个顽固派，在场的人可没有几个喜欢那副长相。
尤金酋长接过硬币反复打量，最后将它放进嘴里一咬。它的颜色像黄金，但又不是黄金，总之那金属的硬度足以跟那位新酋长的脾气有得一搏。请愿者们离开后，尤金酋长陷入了沉思。
“有什么问题吗？”在帕尔加看来他们派兵支援也在情理之中，但身为东庭联盟首脑的父亲此刻却不同以往。
“一个辣手的问题。”
“从来没有问题可以难倒你。”
“这次恐怕不同。”酋长再次打量硬币，想将这张面孔与记忆中当年那个黄毛小子联系起来。
“你能详细点儿吗？”
面对儿子迫切的提问，酋长抬起头将硬币递给了帕尔加。“我当年做了一项错误的决定，而现在到了我不得不为此埋单的时候了。”
“什么决定？”
银币上的男人三十出头，眼睑细长，嘴角弧度冷峻到了一种不近人情的地步。其实单从他的面容来看他并不让人讨厌，反倒有种别具一格的英气。霎时，帕尔加顿悟到了什么，视线回到了父亲身上。
“你猜的没错，他叫乌迪卡，奈薇母亲的亲弟弟。”
接着酋长一五一十将当年的情况告诉了他的长子。当年为了稳固西部联盟，他与一支疑似北岛来的新族发生冲突，在驱逐他们后他杀了他们的头领。那场战争让他得到了一个女人，也就是奈薇的母亲。为了让她心甘情愿跟着自己走，他接受了她的条件——放她弟弟一条生路。而现在这个小子长大了，在短短十多年间垄断了东庭西部的所以贸易线，甚至勾结北岛蛮族，时常弄得周边国家民不聊生。尤金酋长断定他的用意并不仅限于此，这一切还只是个开端，而反对整个东庭联盟或许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听着父亲的讲述，帕尔加微微有些走神。不管父亲当年是出于仁慈饶他一命，还是一己私心，作为儿子他都心知肚明自己不必多问，于是道，“我们现在怎么做？”
“不是我们，是我。”酋长走到长桌前，视线晃过桌上那张羊皮地图，“我准备带几支军队跟那群请愿的家伙前往西部会会他，包括胡塞人为我们提供的雇佣军。”
“他们可靠吗？”
酋长知道儿子所指，不禁轻笑出声，“你二娘那女人虽然善妒但对我倒无二心，再说将她的军队留在后方跟你在一起我并不放心。”
“我跟你一起去。”
“不，帕尔加，你留下。”酋长的目光跟语气一样不容反驳，“我会为你留下几支最信任的军队供你差遣。这段时间你必须为我稳住后方，警惕每一个自作聪明的家伙。”
眼见父亲准备离开，帕尔加道，“父亲大人。”
当父亲为他停下脚步他又有些后悔，但还是决定问出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奈薇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他回头，声音坚定地不容忽视，“千真万确。”
部队出发没几日头疼的事便接踵而来。帕尔加待在请愿大厅的时间更多了，每日都有几百号人要求谒见，需要处理的事务千奇古怪，但概括一下无非就是各自的利益纠纷。半月后前方传来消息，说齐雅人已经退兵。但不到一周第二个信使跌跌撞撞跑了回来，报告战局峰回路转，尤金人损失了接近半数的兵力，酋长正在回来的路上。
残余的军队回来时已是傍晚，全国的药师几乎全部聚集到了神庙区待命。士兵们个个面色土灰、疲惫不堪，酋长更是几乎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帕尔加上前一把缠住父亲，而后者声称这是他最为艰难的一战。战争细节帕尔加统统没有追问，只是表明自己随时可以代替他投入战斗。
救援的工作除了药师也筹集了一帮自愿前来的女人。一时间药味、汗味、香水味、排泄物和伤口浓变的酸腐味一应俱全地混杂在一起，组成了所以这些靠近死亡的味道，人们鼻腔内的空气混浊不堪。
帕尔加原本打算给父亲安排独立的房间，但他却声称自己一定要跟他的士兵待在一起。因为止疼药的短缺，酋长将那些稀有药物全部让了出来给了部队中更为需要它的人。在他的伤口得到初步处理后，他召集了几个军臣商讨起了新一轮的对策。
“他们知道我们无法为内政向西庭征兵，早就密谋已久，算好了筹码。”酋长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他们要什么？”
“政权。”
“不能再战吗？”
“西部粮食短缺，我们连祭司的粮仓都快清空了，再打下去只能让形势更糟，而且西部联盟的一些人已经开始动摇。”他干笑两声，像个局外人嘲笑着自己。乌迪卡不光是个军事天才，还是个富有政治头脑的家伙，这就是他最担心的对手。
“少主可以在后方为我们筹集军供，我们也能再战。”
“这样硬战下去只是个时间问题。从头至尾乌迪卡都未曾露面，我怀疑他背地里在组织一个新联盟。而且他的人已经向我们的人抛出了橄榄枝，只要有人愿意追随他，他可以为他们许诺天价酬劳。”
“你认为有人会当叛徒？”
“为了利益西部联盟那群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在我们第一战得开旗胜时就已经有好几个国家无心应战，他们在找合适的机会投靠乌迪卡。我们之所以后来会中埋伏也是因为我们中间有了内鬼。”
“他们怎么能这样？当初是他们来请愿，现在变成了我们的事。”
“他们一向如此。东庭的土著没有信仰，眼底只有利益。我族当年受西庭萨西曼帝国所托世代守护夏加仙体而常驻东庭，维稳这群家伙只是个附加任务。当年他们自相残杀才找到我族请求结盟，现在不过是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我希望你们不要忘记守护圣山才是我族的天职。我不想将最后的兵力压在与这群野蛮人无休止的战争中。”
将军们达成了一致，只有帕尔加淡漠地望着北方的那片天空。几抹艳云印红了那处苍穹，天气晴朗时他们可以看到圣山之颠。而此刻，那云带着不详之感盘旋在心，久久无法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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