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说,“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陈忠实耗时六年完成的长篇巨著《白鹿原》,便是独属于白鹿原的秘史。
这部小说借讲述白姓和鹿姓两大家族历经乱世的动荡与波折,描摹出整个白鹿原从清朝末年到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历史变迁。
几十年间,原上的人们饱受战乱与苛政之苦,也惨遭饥荒和瘟疫之害。天灾人祸,无一幸免。
然而,就像小说中的白嘉轩所说,“总不能叫牛车老窝在坑里,得让车轮子上路滚起来嘛!”
无论世道如何险恶,灾祸何等无常,生活的车轮总要往前走。只是,前行之路各有不同。
书中,白鹿两大家族的当家人白嘉轩、鹿子霖,以及关系甚密的朱先生,便是如此。
他们同样身逢乱世,行事却迥然不同,结局自然大相径庭,有的岿然于乱世,不为所动,有的则轻浮摇摆,不得善终。
重读这本书,我深刻领悟到:世事虽乱,然心不可乱。心乱,则人乱,事更乱;心稳,则人稳,事亦稳。
01 白嘉轩:只认死理,却一生无虞
“白嘉轩就是白鹿原。一个人撑着一道原。白鹿原就是白嘉轩。一道原具象为一个人。”
这便是陈忠实一手塑造的白嘉轩——白鹿原精神的化身。
他是深受拥戴的族长,“教民以礼义,以正世风”,恪守宗法族规和伦常道德。
他也是后辈眼里的“老封建”,凡事认死理,始终笃信自己的处事法则,说一不二。
也恰恰是凭着这套法则,他身陷乱世却不乱,遭遇灾祸而不倒。虽无青云直上的风光,却也没有跌落尘埃的凄凉,一生无虞。
他的处事法则有三:
其一为“学为好人,自种自耕而食,自纺自织而衣”。
白家有田有地,有房有粮,虽非大富大贵,也算是大户人家。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白嘉轩始终谨记家训“耕读传家”——勤耕苦作,勤俭兴家。
寒来暑往,他日日劳作于田地间。即便后来折了腰,他拄着拐杖也要下地。打仗也好,动乱也罢,他概不过问,只顾埋头种地。
也因此,当大饥荒席卷整个白鹿原,饿殍遍野,白家却逃过一劫,安然度过。
其二为绝不做见不得人的事。
这也是白嘉轩一生最引以为傲的。
他行事光明磊落,所做之事,没有一件是怕人知道的;而凡是怕人知道的,他绝不会做。
身为族长,他说一不二,不偏不倚,一切以族规论断。有过节之人犯事儿,他绝不加罚;自家儿子犯事儿,也绝不轻饶。
他因此声望极高,赢得了一众乡亲的拥戴和不少好友的交心。
其三为以仁为本。
他视长工鹿三为兄长,从无主仆之分,凡事替他着想;甚至当鹿三丧失劳动力,依然“白养”着他,直到终老。可谓仁至义尽。
鹿三去世后,白嘉轩悲痛不已,再不愿雇请长工。恰因为此,土改时他免于被划成地主。
他还总是以德报怨。不管是打折他的腰令他终身残疾的黑娃出事,还是多次使坏差点毁掉白家的鹿子霖入狱,他都第一时间出手相救。
也难怪,就连德高望重的朱先生也敬佩他“跟白鹿原一样宽广深厚永存不死”。
可以看到,白嘉轩虽是个只认死理的“老封建”,却能在动荡不安的年岁里护一家平安,保一家根基。
理虽死,他的一言一行却因此有章可循,有据可依,不因乱世而乱。
这又何尝不是乱世之下行之有效的求生之道呢?
02 朱先生:淡泊名利,却兼济天下
白嘉轩的大姐夫朱先生,学识渊博,声名远扬,也自有一套笃信的处事法则。
虽生逢乱世,他始终岿然不动,不为世事所扰,求得内心的一方净土。
他无欲无求,清心寡欲。“房是招牌地是累,攒下银钱是催命鬼”,是他的至理名言,也是处事法则之一。
虽贵为一方大儒,他却餐餐粗茶淡饭,日日粗布旧衣。
就连死后,他也绝不带走一块砖头、一块木板,丧葬一切从简,不箍坟冢,不装棺材。
虽一身才华,他始终淡泊名利,一心只为教书育人。
也因此,他得以安然度过几十年间如狂风暴雨般的动荡与混乱。
正应了孔子所说,“贤者辟世。”天下大乱之时,贤者要避开乱世,绝不参与其中。
然而,朱先生绝非独善其身,而是兼济天下,始终胸怀百姓。这是他的另一处事法则。
他曾孤身一人深入险境,劝退二十万大军,换来整个关中地区的太平,避免了生灵涂炭。
他也曾毫不姑息,亲手执犁,毁掉遍布整个白鹿原的罂粟,只为原上人不反受其害。
大饥荒时,他更是一反常态当起了官,受县长委任赈济灾民,只为保证灾粮一粒不漏地吃到饥民口中。
而当得知国民军放弃抵抗日寇,已年过半百的他竟毅然放下圣贤书,抱着必死之心奔赴战场,保家卫国。
在他死后,虽依遗言不安排任何吊唁,吊唁者却从四面八方自发赶来,悲痛声震天动地。
凡送葬灵车路经之地,“家家户户扶老携幼倾巢而出”,跪伏在地。
这位白鹿原上最好的先生,一生读圣贤之书,行圣贤之事,以稳若泰山之姿行走于乱世,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成就一世英名。
而相较之下,那些急于建功立业或追名逐利的同窗旧友的结局,则令人唏嘘不已。
可见,时局虽乱,行事却绝不可乱,此为安身立命之本。
03 鹿子霖:风光无两,却不得善终
白鹿原上还有一个风云人物,那便是鹿姓家族的当家人鹿子霖。
白鹿两家祖上同根,合祭同一座祠堂。依族规,族长由白氏子孙承袭。
鹿子霖与白嘉轩平辈。论田地,论家产,他都胜过一筹,却与族长无缘,这让他愤愤不平。
两人行事迥异,表面一团和气,心里却早生隔阂。
鹿子霖视白嘉轩为对手,非赢过他不可;而白嘉轩则不耻于鹿子霖的为人处事。
白嘉轩光明磊落,为人宽厚;鹿子霖则虚伪卑劣,张狂无度。白嘉轩只认死理;鹿子霖却随波逐流。
也因此,与白嘉轩不同,鹿子霖一生大起大落,早年在动荡中尝尽甜头,风光无两,晚年却被乱世所噬,不得善终。
中华民国刚一成立,他便急不可耐地脱下长马褂,剪掉长辫子,当上了乡约,摆起了官谱。
为了一己私利,他罔顾百姓利益,充当权势者的爪牙,征猛税,清共党,抓壮丁,还借机敛财,好不风光。
而为了保住位置,他更是谁掌权就听谁的,阳奉阴违,欺软怕硬。
他还不顾伦理道德,仗着其地位和家世,四处拈花惹草,留下一堆私生子,自鸣得意。
为了压制白嘉轩,他更是不择手段,先撺掇与他私混的田小娥勾引白家长子孝文,使其染上毒瘾,堕落成乞丐,后又用计买下孝文的田,拆掉孝文的房。
他这是直接揭了白嘉轩最要命的皮,并扔到地上踩。
然而,鹿子霖终究还是“败”给了白嘉轩。
他曾在最风光时被下大狱,家财散尽,而白嘉轩却牢牢地守住了整个白家;
尽管他在出狱后重拾风光,却在几年后彻底跨台,继而疯疯癫癫,最终冻死在自家柴房,而白嘉轩却得以守着他的田地,安度余生。
几十年间,时局混乱,鹿子霖也因此乱了行事之纲常,失了为人之本心,最终自食恶果。
如此看来,当我们把生命的维度拉得足够长,便会发现唯有坚守本心方可抵抗世事之无常。
04 写在最后
陈忠实曾借白嘉轩之口这样写道:
“凡遇好事的时光甭张狂,张狂过头了后边就有祸事;凡遇到祸事的时光也甭乱套,忍着受着,哪怕咬着牙也得忍着受着,忍过了受过了好事跟着就来了。”
这句话既意指福祸相依,也告诫后人要始终保持心定,不为世事所乱。
此为一生之修行,愿你我皆可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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