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璇林的那辆脚蹬三轮车看起来虽然不大,可是倒很能装,母亲整理的一编织袋子货物还有一个很大的整理箱,再加上小娟,母亲和我全部都挤在了那辆三轮车上,不过好在还能让三轮车余出一块儿空地儿,否则以这个架势上道,也应该算得上是超载了吧!
看陶璇林那姿势,就知道三轮车真不是那么好蹬的,他身子前后扶摆着,不多一会儿,汗水就浸透了他的衣衫,伴着瑟瑟秋风地擦过,竟让他觉不到丝毫爽朗!小娟则时不时地用毛巾帮陶璇林擦拭着汗液,虽然两人之间一直保持沉默,但母亲看得出来,小娟很心疼丈夫,因而,那一刻,母亲的心潮又卷起了层层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唉,真不好意思,我这搬一次家,让你们夫妻俩受累了。”母亲口上歉意,心头感激,流转的神色,看着街道过往的车辆,如潮的人群,同时在潜意识里也不禁想起了姑姑那句“你想想,哪个人不会遇苦临难,挺过去,便胜了,过不去,那只能认命。”看似冰冷无情的话。
不过,也许姑姑是对的,在这个进步的文明社会里,各自都有自己所要追逐的,忙碌的事情,身边的苦难不幸虽无处不在,但大多数的时候人们都会选择冷眼旁观抑或是视而不见,有时不是不想帮,而是自己真倒不出空来。倘若在某时真能遇到一位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并向你伸出援手的朋友,或许,那便是幸运也是幸福。母亲在体会着世事多变的同时,由此所历经的种种,恍似又能让母亲更彻底地领悟到人情冷暖到底有种怎样的内涵。我看着母亲那濯濯的明眸,突觉得她又不那么可畏了,也许在母亲心中,好多事儿因这对夫妻的到来而变得淡若清泉。于是,我也轻轻地将头摆到了母亲的肩上,一抒我幼小心中那无所适从的骇然。
“文姐,你这是哪儿的话,倘若你真这么说,岂不外道了吗?”说着,小娟又是笑容可掬地挥了挥手上的毛巾,眉角上的那副乐观达然,或许永远都是母亲所无法比及的。
“小娟……”母亲淡笑的脸上仿佛永远都会包裹着一份驱之不尽的凝重,不过,却很快被小娟那夹带着几丝俏皮的声音所打断,她明了母亲此刻所不休的,永远只是答谢,所以道:“文姐,怎么又来了,倘若你要再这么说,我可让你下车了,再说,璇林今天不帮你拉东西,也要给别人拉活,这捎带手的事情,哪至于你一路上啰里啰嗦地谢个没完。”说着,小娟又冲陶璇林使了个眼色,或许,他们夫妻间真存在着某种默契,瞬间,陶璇林身子向前一倾,快速地蹬了两圈,摆出了一副‘骑三轮就好像是玩似的’那种轻松神色,道:“文姐,可不,我这大老粗可最烦别人谢来谢去的了,每个人都有有困难的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呗,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人活着,所求的就是个心安理得,无怨无悔。”陶璇林文质的声音,朴素的言语,带给母亲的却是心头的一阵温暖,随之,鼻尖略感酸楚,于是,母亲下意识地将手钳住鼻子,同时也捂住了嘴,能让旁人所察觉到的,只是母亲那晶莹的眼中所埋下的感动。
小娟这时扭头又朝陶璇林浅浅一笑,似乎对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表示褒奖,陶璇林也对小娟呲了呲牙,并点了点头,不过却没有言语相对白,这是不是只能说明他们是心有灵犀并有着独属于他们之间的言语,幸福还有快乐呢?
我一路上呆呆地望着他们两夫妻,觉得他们很和谐,没有争吵,打骂,刹那,竟也有着说不出的羡慕,因为我在想,他们的孩子是不是不会像我这样,日日思念着父亲,猜想着母亲;他们的孩子是不是每晚都会和父亲并排坐在沙发上,倾诉着他将来想当名医生,当名律师,当个音乐人……各式各样的梦想,然后父亲便会激励地说,好,好,你说当什么,咱将来就能当什么,爸爸支持你,之后母亲会缓缓地走来并用手轻抚着他的头,打击着,别整天想这儿,想那儿的了,现在你只要能好好吃饭,听我的话,我就烧高香了,随之父亲又会像为孩子抱不平地说,儿子这叫心怀大志,你这个家庭主妇懂什么啊!最后,母亲会假意不高兴地说,你有大志,到头来不还是一名三轮车夫吗?……那种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场面在陡然之间让我不敢再设想下去,因为我觉得,有些东西,越想也就变得越遥远,越想也就越不切实际,刹那,我仅是用手中的那把小提琴去试图解开自己满心的不痛快,然而,所换得的却是我心中的又一份不宁,因为我恐惧着,这把小提琴终有一天,会在母亲的手里变得粉碎……不禁,我在平缓的三轮车上竟红了眼窝。
然而,最先察觉到我的并非是母亲,而是小娟,随之,她轻声问着:“小家伙,你怎么了?”母亲这时也转过头来,见我如此,不由自主地将我拥在怀里。母亲仿佛是最了解我的,她用手轻轻地擦拭着我的泪眼,道:“博渊,没事儿,咱们马上就有新家了!”轻声一语,却又不知包裹着多少心碎!
小娟也借此一阵哀叹,道:“文姐,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先送孩子去上学读书,然后,再找份零工,多赚点钱,租个房子,总不能让孩子常住宿舍吧!……”说着,母亲宛然一笑,然而却笑出了世界上最偏远的苍凉。
“唉……文姐真是苦了你了,只怪我们现在也没有自己的房子,无法帮助你们,我所能做的,也只有把我以前那张闲置的空床转给你,先让孩子在那里将就将就了……”一时,小娟收敛了笑容,也许只是被母亲刚才的那抹苦笑所感染。
“小娟,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说真的,你们夫妻俩能这样帮我,我真是……”怎奈旁人如此的关怀与帮助,母亲的泪不禁潸然而落,随之,她双手掩面,想拭去自己心中最深最真的痛楚。
小娟见此,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毕竟,每个人的心思都是旁人所无法体会与琢磨的,所能看到的,只是他人的不幸,但事外人却永远都无法体会,在那种水深火热的境遇里,当事人到底背载承担着多么重的不幸!
此刻,小娟只有看着我,因为,她也是母亲。同为女人,也许好多心思都是相通的,同是母亲,也许有种心思所交叠的就会更多。
“小家伙,看看你妈妈多辛苦,这还不都是为了你,记住,你今后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念书,将来出人头地,去报答你的妈妈!”小娟口气中夹杂着的那丝教导,让我听着很不舒服,或许只是因为,我无法理解母亲,更不清楚她为了我到底付出了多少,唯是她摔了父亲留下的那把小提琴,让我耿耿于怀,她不让我去学小提琴,致使着我的心在隐隐作痛,不过,面对小娟那双满是期待的明眸,我唯有“嗯”的一声点了点头,算是种敷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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