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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一篇文章中,我们曾经提到,由于拉丁字母在本质上是一种高度抽象的表音符号,20余个字母及其组合便可以用来标记世界大多数语言中40-50个的音素数量,因而在数量上比常用字多达3500个的汉语要精简不少。此外,绝大多数拉丁字母均由直线和圆弧构成,刚柔相济,简便易学,与繁杂的汉字相比可节省大量的学习时间,非常有利于扫盲运动的开展。那么,拉丁字母除了在书写上具有“简便易学”这一优点,在作为一种表音符号时,又具有怎样的优点呢?就让我们一同在这篇文章中寻找答案吧!
要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首先来读一段来自莎士比亚著名戏剧《哈姆莱特*(Hamlet)》的经典选段。↓
注:此处中译名取朱生豪译本。
If thou didst ever hold me in thy heart,
Absent thee from felicity a while,
And in this harsh world draw thy breath in pain.
To tell my story.
这一幕中,丹麦王子哈姆莱特(Hamlet)用毒剑杀死了受弑父凶手——叔父克劳狄斯(Claudius)挑唆,前来为妹妹报仇的雷欧提斯(Laertes),但自己也被对方的毒剑所伤,身中致命剧毒。
从垂死的雷欧提斯口中,哈姆莱特得知了叔父设局谋害自己的险恶阴谋。怒不可遏的哈姆莱特用毒剑杀死了自己的叔父,并逼他喝下毒酒,终于为父报仇,但体内的剧毒也在此时发作,奄奄一息。
哈姆雷特的忠实好友霍拉旭(Horatio)见状,一把夺过毒酒想与好友共赴黄泉,同生共死,却被哈姆雷特所阻止,并嘱托他活下去,向世人讲述自己的悲剧故事。而上文中的经典选段,便是哈姆雷特此时的遗言。
对于觉得这里的人物关系太复杂的读者,这里也有一句话的总结版:哈姆雷特在临死前,嘱托好友霍拉旭好好活下去,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后人听。↓
著名翻译家朱生豪先生,曾把这一经典段落这样翻译成中文:
你倘然爱我,
请你暂时牺牲一下天堂上的幸福,
留在这一个冷酷的人间,
替我传述我的故事吧。
这段台词之所以为后人所称道,关键在于第二句中的"felicity"一词,与第二句中的"harsh"、"world"、"draw"、"breath"、"pain"五词形成的多重对比:
一、音节数量上的四一对比
"felicity"[fəˈlɪs.ə.ti]一词是个多音节词,共有四个音节,给人以精致、灵动之感。
而"harsh"[hɑːʃ]、"world"[wɜːld]、"draw"[drɔː]、"breath"[breθ]、"pain"[peɪn]均是单音节词,只有一个音节,给人以直接、突兀之感。
二、辅音部分的清浊对比
"felicity"[fəˈlɪs.ə.ti]中共有四个辅音[f]、[l]、[s]、[t],其中三个([f]、[s]、[t])都是清辅音,即在发音的时候,声带不震动,声音听上去相对比较柔和,进一步加强了单词的精致感。
而在"harsh"[hɑːʃ]、"world"[wɜːld]、"draw"[drɔː]、"breath"[breθ]、"pain"[peɪn]这五个单词中,共有九个辅音([h]、[ʃ]、[l]、[d]、[r]、[b]、[θ]、[p]、[n])。其中七个([h]、[l]、[d]、[r]、[b]、[θ]、[n])都是浊辅音,即在发音的时候声带振动,声音听上去比较浑浊。这种声音效果与单音节的突兀感相叠加,使得单词具有刚强、粗糙的音韵特征。
三、词源上的“华夷”对比
"felicity"来源于罗马帝国的官方语言——拉丁语。而"harsh"(严酷)、"world"(世界)、"draw"(喘)、"breath"(呼吸)四词均来自于北欧的斯堪的纳维亚语,或中欧的原始日耳曼语。这些语言虽然与拉丁语同属印欧语系,但在词汇和拼写上却有很大不同。
历史上,讲斯堪的纳维亚语的民族(如维京人)和讲日耳曼语的民族(如盎格鲁萨克逊人)曾经入侵并定居英国,大量源自这些语言的词汇也因此一并进入英语。历史上,这些民族被罗马帝国视作未开化的“蛮族”(barbarians),以好战和蛮勇著称。有趣的是,英语中的这些词汇也大多具有发音刚强,词义朴拙的特点,与这些民族的“蛮族”身份恰好相符。由此也使得上述四词与"felicity"在词源上形成了“文明”与“野蛮”的明显分野。↓
四、词义上的“天地”对比
"felicity"来源于拉丁语的"felicitas"一词,意为“幸福、丰饶”。在这里被哈姆莱特用来代指霍拉旭为友谊而死的欣慰,以及死后天国的丰饶,与成语“含笑九泉”可谓异曲同工。
而"harsh"(严酷)、"world"(世界)、"draw"(喘)、"breath"(呼吸)四词,在含义上多有冷峻、艰辛的人间疾苦之感,与"felicity"所代表的“极乐天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世天堂一念间值得注意的是,类似harsh"(严酷)、"world"(世界)这样,在西方语言中比比皆是的“蛮夷”词汇,在汉语中却很少出现。古汉语虽然通过翻译印度佛教经典,引入了大量的梵语词汇,如“刹那”(音译自梵语“Kṣaṇa”,意为“一瞬间”)、“涅槃”(音译自“梵语”Nirvāṇa)等等,却几乎不见从其他被古代中国视作“蛮夷”的民族(如匈奴人、羌人)所讲的语言那里,音译而来的词汇。这又是为什么呢?
究其原因,我们在先前的文章中曾经提到过,由于字母在本质上是一种表音符号,就像五线谱上的音符一般,标记的是单词的发音,且20个字母及其组合便可以标记世界上大多数语言40-50的音素数量,因此可以灵活地被各种语言,甚至在语言学上完全不具有亲缘关系的语言所“借用”,并不是某一门语言的“专属”。↓
这就使得在罗马文化影响下,使用拉丁字母拼写的“蛮族”,不仅可以用拉丁字母转写自己的词汇,还可以很方便地将部分拉丁语单词“挪为己用”,从而形成了“文明”与“蛮夷”词汇并存的包容局面。
除此之外,在引进来自其他语系的外来词汇时,拉丁字母也可以很好地帮助使用者,通过简单、直接的读音转写,将这些词汇融入到自己的语言当中去(如英语中的"typhoon(台风)",即是对粤语“大风”一词的读音转写)。这就好比一个国家中,有本国人,也有外国人,但大家都穿着一样的拉丁字母制服,除非走近认真观察,否则很难区分究竟谁是本国人,谁是外国人。↓
而汉字则恰好相反。首先,汉字在本质上是一种表意为主,表音为辅的文字符号,就像机场中常见的图形标志一样,代表的是该字的含义。就像我们在先前的文章中所提到的那样,这使得汉语在音译外来词汇时,常常会由于汉字本身含义的“干扰”,以及翻译者本身的心理投射,使得原词的本意发生偏离,带有一种被扭曲的、很明显的“异域风情”。
其次,我们在之前的文章中也提到过,由于古代中国相对于周边国家,在综合实力,特别是文化水平上较为发达,从而形成了以古代中国为核心的朝贡、附属体系。一些诸如日本、朝鲜这样的周边国家因此纷纷采用汉语作为自己的官方书面语言或受教育人士的通用语言。这就好像筑起了一道屏障一般,将不使用汉字的“化外蛮语”词汇挡在汉字文化圈之外。除了像部分梵语词汇这样,通过佛教的传播这样的文化吸收而被引入汉语,绝大多数来自其他语系的音译词汇,均少有能够深度融入汉语的案例。
拿上文中的本国人、外国人做例子。汉语的情况,就好比一个国家中本国人居多,外国人本来就少,还穿着混搭风格的“奇装异服”,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自然很难融入当地社会。谁是本国人,谁是外国人,也就一目了然,甚至有些扎眼了。↓
附本文思维导图:
种下一棵知识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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