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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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大门外，不知从哪天开始摆了个修鞋摊。摊主是一位年纪刚刚三十出头，秀丽端庄的女子。女子肤白貌美，身材匀称，衣着不俗。要不是干着修鞋这一手粗活，大家即便不把她高看成大家闺秀，最起码也会把她往小家碧玉上扯。明明可以凭着一张脸吃饭，她却偏偏靠打工过活。而且还选择了一项在人们眼里较为低贱的行业。让几乎所有见到她的人，都感到惋惜和遗憾。

女人不仅颜值高，长得好，修鞋技术也娴熟一流。再破旧的皮鞋只要经她一番摆弄，不久就能焕然如新。她擦皮鞋的手段更是绝妙，无论什么皮质的鞋到她手里，最终都能变得油光锃亮。她的鞋摊一摆出来，生意就不是一般的好。她几乎就没有歇下来的时候。小区里里外外的一大帮老少爷们，有鞋没鞋，都喜欢往她摊前凑。她摊前的几张留给顾客坐的小马扎，无论何时都坐满了人。老男人找她唠嗑絮叨，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浪荡的小年轻有事没事，有意无意地都要找她擦鞋，故意用些咸咸淡淡的话去撩拨挑逗她。修鞋的女子，并不生气。对谁都客客气气，笑脸相迎。她说话轻声细语，娇柔玉润，让人听着如春风拂面，心荡涟漪。尽管她天天都是素颜朝天，人们却觉得她是怎么看怎么美。于是，有人给她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修鞋西施”。这名字，就像风一样刮遍了小区内外，在人群中传遍。

小区里的女人听到这个称呼，都神经兮兮地紧张起来。他们觉得那个女人就是个“狐狸精”，生怕自己的男人哪天会被她迷住，着了她的道。女人们时不时会故意的去修鞋摊前转一转，一方面是示威，一方面顺带看看摊前是否有自己的男人。一旦发现，她们就会毫不留情地大吼几声，指桑骂槐地把男人骂回家。家里即便有鞋坏了，宁愿多跑几百米，也绝不肯去女人的摊上，照顾她的生意。甚至有几个女人串联起来，想把女人的修鞋摊赶走。女人们私下打探“修鞋西施”的情况。但“修鞋西施”和任何人都没有交往。她就像一个谜似的存在。人们只知道她是四川人，住在小区对面的城中村。

女人漂亮，摊前是非就多。为了赢得“修鞋西施”的关注和青睐，很多男人在摊前炫耀、吹牛、显摆。有时相互拆台，一言不合，男人就会争吵起来，以致动手。有些女人也因为自己的男人老往这儿跑，无事生非地过来找“修鞋西施”的茬，惹女人的麻烦。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修鞋西施”只能神情凄楚地默默承受，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每当这个时候。男人们又总会心生怜悯，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凡此种种的事不断发生，惹得警察没少往这儿跑。事越多，修鞋西施的名气就越大。但名气越大，坐在修鞋摊前的人却越来越少。女人修鞋擦鞋的生意也清淡了。

不久，修鞋摊边上多了辆电动三轮车。三轮车上放着一块塑料牌。牌子上歪歪斜斜、密密麻麻写着很多服务内容“搬运、搬家、高价回收旧电器、擦油烟机、通下水道……”等等。三轮车旁坐着一个年近四十，长得精瘦单薄，脸颊有些沧桑很是粗老的中年汉子。中年汉子与“修鞋西施”的关系十分亲密，时常有说有笑，连午饭都一块儿吃。有人说，他们是夫妻。看到“修鞋西施”与那个男人那种亲昵的样子，人们在哀叹鲜花总插在牛粪上忿忿不平的同时，对“修鞋西施”的印象和态度逐渐发生了转变。原来他们觉得“修鞋西施”这么漂亮还干修鞋这种低贱活儿是品性高洁，璞玉浑金。自从见到她形象有些猥琐的老公后，便觉得她是不知自爱，自甘堕落。对她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恨意。一种吃不到葡萄。就想狠狠蹂躏一番葡萄的微妙心理像毒蛇吐出的信子。他们开始邪恶地消遣“修鞋西施”的不幸和委屈。他们把当初对她的同情和怜惜，化为了一种报复和冒犯。在他们心里，“修鞋西施”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下贱东施”。

起初是“修鞋西施”老公无缘无故遭到别人的谩骂和殴打。接着是修鞋摊被不明身份的人泼了污秽之物。再后来“修鞋西施”无端被扔过来的矿泉水或水果皮砸中。这种事每隔几天总会发生一次。“修鞋西施”的修鞋摊经营的越来越困难。她除了修鞋擦鞋，还要帮助老公在小区里收废品、拆空调、搬家具，上门清洗油烟机，做钟点工。这种活虽然不是每天都有，但她老公每天都骑着三轮车在小区的各个角落转悠，招揽生意。一旦接到活，她就去给老公当下手。人们经常看到她身着一件淡粉色T恤，腰系一条红腰包在小区内穿梭。来如风，去如雨，风尘仆仆，行色匆匆。干着很多只有男人才干得动的活。

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修鞋西施”夫妻似乎也安于现状，并没想过要改变什么。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从冬到春，从春到夏，他们的日子就像天上的月亮每天如常的东升西落，循规蹈矩，平淡无奇。一个夏日的午后，“修鞋西施”在修鞋摊正百无聊赖。一个电话打来，小区一个业主家需要清洗抽油烟机。老公去废品收购站卖废品了。“修鞋西施”给老公留了个言，就到业主家去。业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文质彬彬，慈眉善目。他给“修鞋西施”泡了杯茶，说完清洗要求，就回房间去了。不一会，正当“修鞋西施”拿出清洗工具准备干活时。中年男人踱了回来，堵着厨房的门对她说，“陪我睡个觉吧，我给你500元”。“对不起，先生。我没有这项服务”“没有，可以加嘛。我不会亏待你的。”“对不起，先生，这活我不干了。您找别人吧”“修鞋西施”边说边往外走，连工具都不准备要了。“你走不了了。我今天要定你。”说完，中年男人猛地一伸胳膊，就扼住了她的脖子，使劲把她往卧室里拖。“救命啊！救命啊！”“修鞋西施”一边拼命呼叫，一边死死地抓住厨房门。“哐当”一声，厨房门被“修鞋西施”扯倒，门上的装饰玻璃碎了一地。“修鞋西施”和中年男子不同程度都被玻璃划伤，鲜血直流。巨大的响声和紧急的呼救声惊动了邻居，邻居当即报警。“修鞋西施”还在誓死反抗，门外已经响起了保安急迫的擂门声。中年男子看无法得手，只能放弃。保安冲进门的时候，“修鞋西施”已瘫软在地。最后，男子被警察带走，“修鞋西施”也被送往医院包扎检查。

事件发生后，社区和小区业委会一致认定“修鞋西施”的修鞋摊是社区内一个极不安定的因素，强烈要求城管取缔她的摊位，并串联对面的城中村，逼迫房东立即解除与“修鞋西施”的房屋租赁协议，彻底把“修鞋西施”夫妇清理出社区。

修鞋摊很快撤了。“修鞋西施”从此消失。小区人的生活一切照旧。只有鞋坏的时候，人们才会想起门前曾有过一个修鞋摊，想起那道曾经美丽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