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春天里,如果,看不到一些引起绝望的事物,我总想来看到的生命存在并非真相。总以为春天是再生的勃发,一粒种子的希望,在这个时节开始表达。还真不是故弄玄虚,是我走在颐和园湖边西堤的小路上。三月季,裹挟着行人的笑脸,他们高攀着头,两眼望着桃树上一些已经花朵稀疏树枝,还有穿着随风飘逸的汉服的女人,年龄颇大了,翘首弄姿,画着猩红的红嘴唇,咬出春天的血。我的眼睛,不知为何放在了地上,一片片桃花残叶,偶尔在风中翻滚着,被泥土固定了状,陷在岸边的泥泞中。春风似飘然的快活。无声的落叶在被驱赶的意境里,是否还是生命?我相信那是垂死的,预备着被泥土融解之后,再无表达。油然,每一朵桃花只有一朵,唯一的,下一年的春天,它并非存在。我能够记忆的是桃花的总称,也便无法分清细节。在这个春天里,桃花的花期竟然只有不到十天,所以,我非要在春意盎然里写意桃花落败的绝望,也真的不是别有用心,恰是我突然关注了这些,他人看来得是无所谓。
人们的抬头姿态,对于这个春天的象征大都是满足的,桃树也在涛声依旧的湖水边沉默。一种绝望的诗意,在低头便望见的另一种生命感的存在,从另外的时空里,开始发酵,但也属于自我的悲观。
时间,在我这个中年阶段发酵,成为悲观的某种显现,也毫无什么对比。而是,看起来漫长的岁月里,关注同一件事物,花费了太多的精力,还是不过言明的好。不过,往往会产生坚毅,就像对于自由的理解,始终在敏思间,慢慢就领悟了一些。也得到了自己给自己的大量,同时传染给他人。
林黛玉,在某个春天里,恰恰也是葬的桃花。记得《红楼梦》写她几次葬花,葬桃花的时候,是与贾宝玉开始建立了情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暗示,很有意思的是,桃花寄予的男女情缘在桃花上象征,在历史的幻境中,一个“葬”掉,就被曹雪芹先生解构了。至于,黛玉在清明面临生死的时刻,再次葬花,是不是桃花,曹氏回避了,想必是再不需要强调,而是,姻缘早已经埋下了因果,就不再虚情。一身绫罗的黛玉,白净的脸庞,一双幽怨深邃的丹凤眼,小嘴含着桃花的似有似无的芳香,花瓣芳香与胭脂交织在一起,碎步铺春,就如了一曲绝望的诗,从此,桃花就是林黛玉,黛玉就是埋葬春意的花仙。
想着这个书中的故事,总比在颐和园里看那个已经近50多岁的女子,意淫春天要心里舒服许多。春天,是美好的年龄,在适当的湖蓝色,看去天空,把自己的娇媚容颜记忆在阳光里。如果,忘记这一切,或者再听到发出嗲声嗲气在某一处表示驯服的话,那么,苍天会真的苍老。所以,看够了给春天表演,我是坚决进入绝望的思绪,决然不给这个季节锦上添花。
引起绝望,很有可能是鲁迅先生的书看多了。林黛玉是埋葬春天,而鲁迅是把已经埋葬了的桃花,翻出来再给我们观看。也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出什么诗意。但鲁迅的绝望,在心灵里的桃花飘落过后,他深切看到过埋葬,便先把自己与一个社会同时埋葬,又再让我们看见希望。大体上深切怀有博爱希望的人,最先领略的都有一个深深绝望的过程。没有过绝望,我们要希望做什么?因而,鲁迅在早年的杂文集《坟》里,特别放进了一篇《我们怎样做父亲》的小文,我很爱读,读着读着,青年也就熬成了父亲,当然,我这个父亲还是没有给孩子带来绝望,经常在不远处看着年轻人的生机。
鲁迅绝望的方式,是充满激情的。无论他怎么写,大抵上酝酿着不可驯服。论为文人的骨气也罢。所以,万不可学林黛玉葬花,在桃花时节,盼想着只有十天左右花期的象征能够抵达永远,再或者,在阴盛阳衰的春天里发嗲。鲁迅若写桃花,一定是漫天飞舞,自绝于红尘,然后,有了桃花搏春的斗志。这是他另一个陷入绝望,依然胸满斗志的方式。
埋葬桃花的因果,人们开始变得虚傲的脚步,鞋底把桃花瓣漫不经心地踩入土壤。如果,很少人烟,桃花便也是飘然在泥土上,唯有被时间腐烂,但仍然会有花瓣的整齐,从春意里滑过一种存在。蔼然的是,桃树枝头对于埋葬的冷漠,它仍然希望傲然在春天,被生命关注,更为令人绝望的是,除去桃花挂满枝头,也就没有多少人会来关注,就等着春去冬来的萧瑟了。
所有生命,大概只有这样。桃花一地,没有什么可以永久关注。吸引眼球的事情,大多是蹩脚的,让生机钝化。还是自由地,自然在一种自然氛围里,找到适当适可的表述。但偏偏我在小路上的落地桃花,看出一丝绝望。绝望感,带来的扭曲,让我的世界没有了空间。被碾压的,视同碾压了自己。随后的空洞,既然,万寿山的湖水在春光里荡漾,越发的与我脱不了干系。也就必然设想,林黛玉是异性,女子葬花而绝望的情结,我无法理解,理解那样一种倩柔的情感,是否在永久的时光里惋惜情缘;但我理解鲁迅,把世界埋葬的绝望之后,会用斗志把自己埋葬的情结,再挖出来给我们希望。
开始盼想冬天了,寒冷的,让今天的发生成为幻觉。一切曾经发生过,却又从未发生过。与其在冬眠中呐喊,也实在不愿听见桃花被无知地践踏碾碎,在泥土里呜咽。正因为,这很可能就是我的命运,卑微的,无人知晓的,在春天此刻,就丧失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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