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应该是很好的一天。早上起床,遇到两件好事,一是有不少朋友发来了冬至的祝福,并嘱咐多吃点饺子;二是和冬至一起来临的,还有一场大雪。这是入冬以来第五场大雪了。我觉得今年老天特别慷慨,说下雪就下雪,还能下个没完没了。而现在,窗外正飘着雪花,我坐在窗子下面,烧好了开水,冲泡了一壶妻刚从兰州带回来的金骏眉,在案头摊开了昨天买的旧书,来写今天的日记。
冬至书扎昨天到了一小箱旧书,总共十六本。这会摊开在桌案上,仿佛是摆了一桌菜。这么多菜不可能一次吃完,那非得撑死不可。但我可以挑选,在每道菜上夹几筷子,总是可以的。
第一本书是胡适先生的《怀人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一版一印,是硬皮的精装本,灰色的封套,上面印着几行胡适手写的字:“做学问要在不疑处有疑,待人要在有疑处不疑。”适之先生在做学问和为人处世这两个方面,给大家予以指导。
民国大家的回忆性散文,往往少不了写胡适,那胡适写这类的文章,会写到哪些人呢?对这点我比较好奇,于是翻开目录看看,有徐志摩、曾孟朴、刘半农、张伯苓、熊秉三、林琴南,以及弗勒斯纳和泰戈尔诸君,当然更是少不了北大奇人辜鸿铭。
这个人似乎是谁都要写一写的,而且只要写,往往少不了那条挂在脑袋后面的辫子。
梁实秋在《辜鸿铭先生遗事》里,就写到了辜鸿铭拖着长辫的形貌:“喜征逐之乐,故不修边幅,既垂长辫,而红枣与天青褂上之油腻,尤可鉴人,粲者立于其前,不需揽镜,有顾影自怜之乐。”衣服光可鉴人,那小辫子肯定是疏于打理了。
张中行先生在《辜鸿铭》一文中,写了辜氏辫子的由来,说辜鸿铭本来是个完全西化的人,通晓英、法、德、拉丁、希腊几种语言,尤其是写英文文章,可比英国的文章大家加来尔、阿诺德等等,可自从接触了《马氏文通》的作者马建中,了解了东方的书和知识,于是改读了中国旧籍,并很快被降服,脱去了西装领带,蓄发梳辫,穿起了长袍马褂双梁鞋,张口“子曰诗云”,闭口“yes, no”。
梁实秋是亲见,张中行是听闻,而胡适之和辜鸿铭,就有很多交往了。他写这个怪人,也是围绕辫子进行。民国八年,胡适在《每周评论》第33期登出了一段感录:
“现在的人看见辜鸿铭拖着辫子,谈着‘尊王大义’,一定以为他向来是顽固的,却不知辜鸿铭是最先剪辫子的人。当他壮年时,衙门里拜万寿,他坐着不动,后来人家谈革命,他才把辫子留起来。”
这段描述很符合辜鸿铭斗狠使怪的个性。胡适说他有一次在北京西站同朋友吃饭,却忽然看见辜鸿铭也同七八个人在那里吃饭,碰巧手头有这张报纸,就拿过去给他看了。结果辜鸿铭说出了他真正不剪辫子的缘由,说这是父亲送他出洋时的嘱托:一不可进耶稣教,二不可剪辫子。他听了父亲的话,就一直留着这条小辫子。但是后来有个女朋友很顽皮,经常拿着他的辫子赏玩,于是就剪下来送给她了。
辫子剪下来,还可以长出来,于是被好多人揪住,没完没了地写,他的一部分声名,其实是由这辫子带来的。果然是个狡猾的老头。
第二本书是丰子恺先生的《丰子恺游记》。这都是别人选编的,早前,我已经有了他的游记,至于这次继续要买,除了对丰子恺的偏爱,主要的原因,是太喜欢这个版本了。这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的版本。书被设计成正方形,里面留白很多,正好可以插进去丰子恺与这些游记有关的漫画,于是可以一边读文章,一边欣赏画,一边在那大面积的空白处做批注。还有一点,就是纸张也特别好。对于印刷纸我不太了解,这本书选用的纸比较轻,比较粗糙,又有点发黄,可以打开放在桌上,可以卷起来拿在手中,且在上面批注题写的时候,由于纸面的粗糙和阻塞,能听见沙沙的声响。
这本书是昨晚看晚自习的时候读的。首先引发我思考的,是封面的一幅漫画,当然是丰子恺的手笔。画面上是一茅屋,门首坐着一老一少一对乡下人,都筒着袖子,而对面是一对穿着时髦的、来自城里的情侣。这反差极大的两对人物,都注视着对方。
冬至书扎这幅画不仅引发了我一些有关城乡的思考,也勾起了我好多这方面的回忆。因为我来自乡下,现在又在城里生活,有许多酸甜苦辣可供回忆。
至于里面的文章,有些我已经很熟悉了,但也不妨再看看。比较有趣的是他写剃头的那段。他往往对那被剃者,抱有同情心,说把自己一颗毛毛草草的头,完全交你那剃头司务,毫无自主之权,做了被玩弄的傀儡,拔他的下巴,他只得昂起头来,拉他的耳朵,他只得旋转头去。
读到这些,我又想到梁实秋写的理发,大概是差不多的情形,说那剃头的拿一块脏布往你身上一罩,拿一根布条往你咽喉处一勒,于是你只好听任他去动刀子。他说剃头这事还不是过太过凶险,刮脸端的让人害怕。有一次他逢着一个喝醉了酒的理发匠,拿着剃头刀,伸手找他的脸,竟然扑空了,于是继续找,终于找着了,就下刀子刮。他连话都不敢说一声,因为那利刃就在自己的颈动脉处游走。
这些描写都会引起我的一些回忆,小时候我们剃光头,用的都是那雪亮的剃头刀。有时候刀抓不稳了,还会被剃下一块头皮来。
另外,读了《看灯》一文,就知道丰子恺从不闲着,即便是站在那泥淖之中,听着无聊的鼓乐,都能拿出画本,给不远处的撒尿者画了速写。虽是速写,那观察却极为细致。撒尿者一手挽着篮,就不能用双手完成小便的动作,于是他只用一手挽起了一条裤管。我想,如果能够成功,说明那时候的裤子,是很肥大的。
冬至书扎他在《鼓乐》一文里,写到了一个令他十分惊异的敲鼓场面:一个孩子背着一面鼓向前跑,鼓手跟在后面一路追打,如同追杀败将,孩子跑得越快,他追赶得越紧,孩子停下来,他又是一顿痛打,而且这样的迫害中,孩子手里拿着芝麻饼照吃不误。丰子恺最后掏出速写簿,描取了这个“令人惊异”的现状,并担心小孩的骨头会被敲散,回去以后还得让他的母亲重新编穿。
当然,读到这里我照例是要微微一笑的,这叫少见多怪。记得当年社火出乡,我能一口气敲出十几里山路。其实最辛苦的,不是那个背鼓的人,而是在后面敲鼓的人。一晚上敲下来,手臂酸痛,得歇缓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
冬至书扎昨晚看这本书的时候,一个高三学生来访,说这次月考,考到了丰子恺的漫画,《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我就顺手把这本书给她了。紧张的学习之余,翻一翻丰子恺的散文,欣赏一下他的漫画,总能抚慰一下疲惫的心。
还有一本旧书,是丰子恺的《白鹅》,我是特意买给女儿看的,不知道能不能引起她阅读的兴趣,因为这里面的文章,大多是丰子恺作为父亲写给自己儿女的。
这次来的旧书,最多的是张晓风的散文,有《游园惊梦》《行道树》《白咖啡》《初心》《色识》《那夜的烛光》《一一风荷举》《酿酒的理由》《你还没有爱过》《细数那些叫思念的羊》《我们都是借道前行的过路人》,总共十一本。这次集中的买张晓风的书,主要是受了老霍的蛊惑,说张晓风的文字太好了,他有一段时间看完了张晓风,就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不知道该去读谁了。于是我想开辟一下我的阅读领域,试着读读张晓风。
上次买了俞陛云的《诗境浅说》,这次又买了他的《唐五代词浅说》,这都俞氏给自家孩童写的东西。从这里面可以看出诗书传家的好处,他的爷爷叫俞樾,"也的儿子叫俞平伯。只是随便看看,我并没有野心,因为现在的孩子第一要务是做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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