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十年故人，贵人乎？
能有一栋独立别墅是多少人的梦想！宽大的空间，豪华的装修，奢侈的生活！还有独立的小花园、车库、茶室、酒窖、影视厅等等。冬天，在阳台上躺在腾椅上晒太阳。夏天，在冰凉清爽的茶室叹杯茶。秋天，与朋友们在天棚顶上烧烤野味。春天，懒洋洋地在卧室里与小孩子们一起玩耍。一年四季，只要有空就可以沿花道进行晨跑！这是多么惬意的生活。
前两天，突然接到阿信的电话，寒暄几句后问道:你是不是在做装修？
我说：是的！
他说有些事想请教一下，我说可以啊！顺便可以来我公司喝喝茶，我们也许多年未成谋面了。
于是与阿信在电话里约定了一个周日下午三点，不见不散。
挂完电话，心有些忐忑不安。阿信找我是好事呢还是坏事，与阿信有许多年从未谋面。阿信是儿时村里非常要好的玩伴，自高中毕业后至今有快三十年没见过面了，彼此再也没有联系过。从前听村里人说他去大城市做大投机倒把生意，挣了大钱。他是村里最早拥有第一部小车、第一部大哥大的，在九十年代中后期这是很牛逼的事。一个大哥大在那时就是大哥的象征，身份的铭牌！
然而，阿信不知何时喜欢上了聚赌。根据许多村里人都说：他在外面赌得很凶，都是大叠大叠的现金往里砸。古语都有说：十赌九输，久赌必输！过了一阵时间就听有人说他欠了一屁股债，车子什么的都被卖完了。他为躲债也远走他乡了，从此逢年过节都不见人影，。家道从此哀落，老婆孩子跑了，一个老父亲独守一间瓦房。于是大家慢慢忘掉了这一号人，而我始终没有忘掉。
小时他跟我玩得最要好。一块上学，一块游戏，有吃的一块分享……然而中学分道扬镳后，偶而一两次书信上还有些联系，再后面就断了音信。毕竟圈子变了，人似乎也就变了，可我没变。自从他在城里发达后，他周边都不缺热闹的朋友。而我也自卑了，再也没去找过他，他也没有来找过我。出事之后，我试图找他，可杳无音信。在我的脑海里始终没有忘记这个人！那是我最记挂的好朋友，从此放在心头。
快三十年了，他怎么会突然想起我来了呢？从哪里知道我的电话？所以我一时有点担心，会不会是有什么骗局，突然间把他约到公司来是不是有些不妥，但又种说不上来的莫名感觉。
事情比较多比较杂，一忙起来转眼就到周日了。与他相约的事我一刻没忘，我是比重义气的那种，也是很死板的那种。我坚信，不论好事坏事我都要好好接待阿信，这是我可以做到的。
周日下午，我特别安排整个下午时间呆在公司。慢慢烧了壶开水，泡了一壶自认还不错的一芽两叶的台湾高山茶。对于茶我的要求向来不高，但必须是天然未加色素的。
心里则在想着阿信儿时的面孔，有些模糊了。幼时的音容面貌被岁月摧残：三十年了，不知阿信变得怎么样了？
宽畅的办公室与公司前台大厅相连，玻璃门是畅开的。不论有人没人的时候，我都喜欢畅开着，好方便与我员工通气，也显得融洽些。我其实就是公司的普通员工，小公司很多事要亲力亲为。
忽然前台似乎有人在说话，不一会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走进我的办公室。
囯字脸，肉肉的，有些小胡须，平头，眼睛炯炯有神，显得精干成熟得体，约模四十多岁。
那个囯字脸大熟了！
"小九"
“阿信”
我们两个几乎同时叫了起来，没有握手，我们直接拥抱！
"来，来，来，阿信，坐这，坐这。"我见到阿信这模样，他应该是挺过来了。我突然感到很兴奋:阿信站起来了！
“阿信，见到你太高兴了！你没有什么变化啊，样子还跟以前一样。咱们多久没见过面了？”
"小九，三十年没见了，想不到你这个蜗牛才爬到这里啊！"阿信豪爽并带着调侃的语气。
“阿信，我可没那个命，我就这样，凡事慢半拍，也就只能慢慢爬。能爬到这里，我已经很庆幸！我也没想到我这个乌龟还能爬这么远。”我也呵呵笑起来。
寒暄调侃完后，我就问阿信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在那了，做什么的？
阿信说那年欠一屁债后，他一个人悄悄跑到深圳了。经人介绍，进了罗湖一家五星级酒店，做洗碗的。他当时很后悔，发誓再也不沾赌。但欠的债必须要还，否则以后再也不能回老家。
他只好静下心来做好这份来之不易的洗碗工。一天洗十二个小时的碗，刚开始几天他腰都直不起来。慢慢的他掌握了技巧，洗得干净的同时速度也加快了。这一洗就洗了二十年，在这二十年中一有时间他就出去找兼职做。做过搬运，做过派传单，做过烧烤，做过搬砖，做过货运……只要是个事他都去做了。
慢慢挣了点钱，他就寄些钱给他老子拿去还债，有余钱时他就也偶尔寄些钱给老婆孩子。可虽然老婆小孩子早就不认他了，只因受了他的累，老婆孩子在另外的城里流浪。但他依然履行他的责任，他认为担当就应这样。
尽管阿信尾尾道来，听着平淡的口气里透出无限的悲伤，我心里挺难受的。毕竟我是一个小忙都没能帮上。尽管我没说出来，脸上的表情阿信好像看出来了。
"小九，这不怪你！当年我风光的时候，我是晕了头。围在我身边的，没有一个真心朋友，尽是狗肉朋友。等我落难的时候个个都像躲瘟神一样逃避我。想想我风光时也没有帮过你什么，落难时我知道找你一定会帮我。但我负债实在是太大，你即使想帮也未必能帮上什么，所以我不能拖累你！"
"阿信，咱们十多年的玩伴，你不找我找谁？我也知道那时我是帮不上大忙，但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只是你让我留下了遗憾，这事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以前，你风光时我不敢找你，我知道你身份不一样了，我与你不在同一个层次上了。我也很清楚：自古只有锦上添花，独少雪中送碳。那时我也没法跟你说上几句，毕竟圈子变了！"
“小九，是的，咱们都错了……”
沉默许久，许久，许久。茶一杯喝了，倒满了又喝了下去，连续喝了五杯，又喝了五杯。杯子很小，是潮汕的功夫茶小杯。与杯大小无关，尴尬让我们口渴了。
“算了，小九，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我今天过来，是找你有别的事！”
“什么事，能做的我一定帮忙做。”我随口应道。
“好事！帮忙是肯定要的，这一次咱们是双赢！”
原来阿信做了二十年的洗碗生活，一次在酒店中无意中听朋友们说华强北做电子产品很火爆，前景非常好。他就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去华强北考察市场，凭着他多年经商的敏锐触觉:山寨机将迎来一个新的春天，前途无可限量。于是他回去跟工友、主管借了三万块，加上自已的积蓄凑了十万。他立马去莲塘工业区找了一个山寨机生产工厂，谈好先付一半款，剩余一半货款15天后付。于从工厂拿了一千部寨机到华强北进行批发。
他用软袋子装了三十部山寨机到华强北的档口问那些老板，初始十几个老板都拒绝，他一下气妥了许多。下午，他再一家家的问，有个潮汕老板说，手机还可以，只是我可以代卖，卖了再付你钱！一听，阿信头大了……手上没有多余的现金啊，另外还背负工厂一半货款！想了想，他礼貌的跟潮汕老板说，他要向工厂老板申请。一天下来，走了两个地方，五层楼，三百多个档口没有一个接受。
第二天，他继续走其它地方的档口，依然一无所获。第三天如此，第四天如此……简直是崩溃了，他已经没有后路了，他简直看到天黑乎黑乎的。
就在第五天，有个老板认真把玩了他的机子。认为还不错，试探性的进了三台机子。条件是付一半钱，批发出去之后下次进货前付完尾款。这个时候还能有什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有收一粒就收一粒。
跑啊，跑啊，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天天跑在手机批发商的档口。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手里的货只出了三台！档口去多了，老板与客人也撞得多了，脸也慢慢的混熟。第十一天，对，就是第十一天！
阿信记得一清二楚，第十一天下午三点半左右，有个客人在后面叫了他：“老板，你是批发手机的吗？”
“是的，是的，您要吗？”阿信扭过头快声应道。
“拿来让我看看！”原来是刚在一个档口看样板的客人。他在青海开手机连锁店，这次是直接来深圳找供应商的。看完阿信的机子，他很满意。谈好价钱及付款条件，他先要了二十部发回店里。他说如果效果好的话，不出六天就要补货，希望他到时不要缺货。阿信当然非常肯定的说：有货，要多少都有现货。只要款一打过来，立马发货！
六天，离工厂付尾款只剩四天了！老天真要绝我了，阿信心里默默的想。他立时决定不行的话再与厂里多争取几天的时间。
就在第十三天，先前拿了三个样机的老板把样机售出去了，而且带来了一个六百部手机的外单。哇，阿信高兴的跳起来了。他回去赶紧与厂争取多五天的时间，这样货款就有着落了。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果不其然，青海的机子卖得快，第八天补了一百台货。陆陆续续用了二十九天一千台机全部出完。利润可观，一战获利二十万。阿信又挣到一桶金了，有资本的他胆子更大。
果然山寨机市场在那个时期一下子莫名爆发起来，一路走高，他乘胜追击狠赚了一大笔。接着没多久他直接购买了手机厂的8个生产线做了三年多，身家又悄然上亿了，是名符其实的土豪。
赌债悄悄还清了，但是他也没有回老家！
他这时完全可以荣归故里，他没有！
前年阿信本想接老头子下来住，但他不同意。那他只好悄悄找人把老头子的房子拾掇一下。
老婆小孩子也回身边，有钱就是好！他在国外安排了最好的学校让两个小孩读书，老婆也在深圳华侨城住上了自己挣来的别墅。
我很是不相信，瞧瞧:一件白灰色T恤，一条西部牛仔裤，一双普通波鞋，亿万富翁？可能，不可能？
他看了看我的神态:"小九，我知道你可能不太相信。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我的一栋别墅而来。你是搞装修的，我上个月才知道。上月在北京旅游，真凑巧在旅游团我遇到村里的雄鱼头，聊了以后我才知道你做装修这一行，而且听说做了好多年。要是早知道你干这一行，前年深圳华侨城的那套别墅肯定给你做。当时在北京雄鱼头也不知道你的电话，后来我让他回去之后找你老爸要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有我的电话号码。不过，我也是特别专一的人，手机号用了十五年，没有换过。估计像我这么专一的应该没有几个了。呵呵，手机号一直没换就是怕老朋友找不到我！
"阿信，谢谢你还记得我小九！"我眼框有些湿润，心里有涌起一种莫名感激！心底知道阿信念这份情，才会过来找我。否则要做这份差事的人多得很，怎么也轮不到我。
原来阿信前年底在东莞樟木头与港商做生意。港商带他在樟木头游玩，刚好那一带新开盘的别墅在开售。他与港商去看完样板房的户型都非常喜欢，于是两人就各买了一栋独栋的大别墅。地面面积900平方，建筑面积有三层半另加地下一层，有一千三百多平方！地下一层460平方，地面一层330平方，地面二层260平方，地面三层210平方，顶上半层138平方。地面一层全复式，层高7.5米，超高的礼堂式结构！这么漂亮的户型确实很少，望鳞地产是东莞最负盛名的本土地产商。此处开发的别墅群总共28栋，均为独栋别墅！这也证明了望鳞地产的实力，在东莞仅此一家别无他家能做到。
哇，听到这些介绍我眼珠都要掉下来……我从来见到到这么大的独栋别墅，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从业11年来从来没有！更没有接过这么大的独栋别墅装修，也从来不敢想。现在天上掉陷饼？我都怀疑刚才的谈话。
“阿信，三十年没见面。一见面你就给我这么大的单，你还一直这么相信我？"我诚惶诚恐。
"首先，我是真的从来没有接过这么大的别墅！经验上稍为有所欠缺，你想要的效果我心里现在是没底。"我接着道。
"你不会是特意来帮兄弟一把的吧！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不能接受！”我连珠爆发，我真不愿意被施舍的感觉。至少，我还能自力更生，尽管我没有做大！
傻子，真让我接了，摆明是要挣大钱的！可我不是这种感觉！
我不敢！我不能！我不想！只因是纯粹帮我的话，这个人情我一辈子还不清！
我真的不敢，不是我做不了，我是怕阿信故意找这样的方式帮我。我欠不起这个人情。虽然我的处境不怎么样，但起码有吃有住，怎么也算得上是衣食无忧、快乐游荡。
“小九，我肯定信得过你，我了解你的性格。这么多年，我一个电话打过来你就肯见我，说明你没有忘掉我，也说明你还当我是朋友。没错，三十年没有音信，而且村里人都知道我漂泊在外躲债，现在来见你本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好事。”阿信嗯的一声。
“阿信，你突然打电话过来时我是有些忐忐忑忑。不知是什么事，但我想：无非最差就是你要我帮忙，我尽力而为就是了！不过见到你我还是很高兴，只是没想到你给我带来大生意，意外之喜！”我也实话实说了。
“我明白：钱这东西是好，但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钱买到。健康、友情、义气，不是说有钱就一定能买到，关键没钱时它们还能存在才是真的好！说实话这个装修给谁做都是做，但我们是不一样的关系。即使这个钱要赚，我也心甘情愿的让你赚，谁叫你是我兄弟！但有一样，你也别大手大脚，能省着点也给我省着点！”阿信脸上露出笑容，朗朗的笑了起来。
“你做得不好我一样骂你！”阿信突然又补充了一句。
“阿信，做得不好你当然可以骂我，你是花钱买服务的，我也有义务承担这个压力！”听到这，我心里终于有些释然了。
“哈哈哈，小九，我只是说个假设，你看你一下就认真起来了。”
我把茶壶里的茶叶倒到垃圾桶里，用开水洗了洗茶壶、茶杯。重新放入新的一芽两叶的台湾高山茶，这是八千英尺的正宗高山云雾茶，我非常喜欢这个味。这个台湾高山茶非常不耐泡，一般三泡之后就没味了。不知不觉喝到第五次换茶叶了……
我悠然道: "阿信，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三十年过去了。"
“是的”
"我见到你就有不出高兴，想起儿时的，一起骑单车去看电影，好多好多的事……可三十年间我们没有一句话交流，你把这么大一单生意给我做，我受之有愧。如果是你介绍朋友给我的，那我心存感激。但是你自己的，我不止是感激，更是惭愧！"
"小九，你能当把我当兄弟看，我已经非常高兴了！以前花红酒绿，让我看清了身边的许多人与事。"阿信有些叹然，似乎感概当年的冐失。
"啥都不要说了，以后找个时间再细聊吧。晚上就一块吃个饭，我午夜两点坐班机飞往北京，今天就不能再呆太久了。"
"小九，我找你做除了信得过你之外。我刚才也说过了你得替我省省钱。我是装深圳华侨城那套别墅过来的，后来才知道其中花了不少冤枉钱，你得替我省省。其次，也借这个机会可以让你事业更上一层楼。"阿信说得太轻描淡写，很轻松的样子。
"做好了，我的别墅就是你在我朋友圈里的顶级样板房。我的朋友过来，自然都想知道是谁装的，你说对你的事业会不会更好？"
"所以不要拒绝我！哈哈哈，想来你也很难拒绝我。因为我就认定要你做，也只有你会、你能真心替我省钱啊！"
"阿信，太感谢你了。想不到你这么信任我！"
"我也不用再说，我明白你的苦心了。谢谢，谢谢，谢谢！"我连连道谢。
阿信从沙发后面拿出皮包，拉开皮包中间长拉链，抽出一叠资料递给我。我一看厚厚的一大叠，大概有一百多页纸，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封面写着：香港萧大师设计室。
"这是三个月前，我找香港的萧大师给我设计的图纸。当时还不知道你做这一行！你看看，帮我再细细斟琢一下。"
"设计费我已经付过了，花了壹佰肆拾玖万捌。"
阿信的语气依然平和有度，这个数字在这个口气看来似乎非常吉利。但在我看来确实是天文数字，想都未曾想过这么高昂的设计费。
"材料预算什么都有了，但我希望还是要控制一下成本！"
"萧大师给出的预算是3868万全部搞定，可我不希望把太多资金压在这里，最好全部预算控制在3000万以内。当然能更少又做得到同样的效果，那更好！"
"阿信，这样吧，情况只是听你刚才讲的。我先抽时间看完这些资料，然后我和我的设计师团队一起研究探讨一下，再来和你交换一下意见。现在很仓促，一时之间我也无法回答什么！"
"可以！这样吧，我下周六从北京回来，你到时拿你的建议方案给我谈谈。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电话！这事越快越好，深圳华侨城那套别墅我已经出手了！以后的重心会迁到樟木头这边。"
"嗯，好的！"我应道。
"也六点了，走，一块吃饭去！今天我做东！"阿信依然那么豪爽！
"不行，在我的地盘，我做东！"我也喊道。
"去，去，去，我已经让我助理安排好了。"
还轮不到我再说什么，阿信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未完待续，原创不容易，欢迎大家的打赏，后续精彩马上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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