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随笔||飞鸟之思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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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随笔||飞鸟之思8

记得当年求学时期，我的古典文学恩师张若晞和姜修章两位老先生，曾经分别讲授《诗经》和《楚辞》，对于飞鸟这一重要的诗歌意象，分别撰写过文章，在课堂上与诸位弟子分享。现在两位先生虽已作古，但是昔日举手投足，气度不凡，谈吐自如，风流儒雅之姿，金石之声，春风满面，音容宛在。至今怀念，不禁悲从中来。

还记得《诗经·秦风·黄鸟》吗？那时候，张若晞先生于课堂之上，用秦腔一般的音韵诵读，抑扬顿挫，手舞足蹈。三十余年过去了，往昔情景，却依然历历在目，言犹在耳：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鍼虎。维此鍼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鸣声哀，枣树枝上停下来。是谁殉葬从穆公？子车奄息命运乖。谁不赞许好奄息，百夫之中一俊才。众人悼殉临墓穴，胆战心惊痛活埋。苍天在上请开眼，坑杀好人该不该！如若可赎代他死，百人甘愿赴泉台。

交交黄鸟鸣声哀，桑树枝上歇下来。是谁殉葬伴穆公？子车仲行遭祸灾。谁不称美好仲行，百夫之中一干才。众人悼殉临墓穴，胆战心惊痛活埋。苍天在上请开眼，坑杀好人该不该！如若可赎代他死，百人甘愿化尘埃。

交交黄鸟鸣声哀，荆树枝上落下来。是谁殉葬陪穆公？子车鍼虎遭残害。谁不夸奖好鍼虎，百夫之中辅弼才。众人悼殉临墓穴，胆战心惊痛活埋。苍天在上请开眼，坑杀好人该不该！如若可赎代他死，百人甘愿葬蒿莱。

这是一首春秋时秦国人讽刺秦穆公以人殉葬西悲恸惋惜秦国子车氏三子的挽歌，表达了秦人对极度残忍的活人殉葬制的控诉，流露出秦人对于暴君的憎恨。全诗三章，每章十二句，均以黄鸟交交哀鸣之声起兴，主要艺术特点是双关手法的运用，增强了极为凄惨的悲凉气氛，渲染了活人殉葬的悲惨，从而控诉了人殉制度的罪恶。

先生讲到动情之处，声泪俱下，涕泗横流，深深感染着一群热血青年，让我们感受到飞鸟在古典诗歌中独具特色的美。飞鸟不仅兼具形声之美，还有一种灵性之美。古人将人与自然看作息息相通的整体，认为心物相通，并无判隔，这种天人合一的观念，导致了先民们善于将鸟兽虫鱼草木诸自然现象，作为沟通人伦世界、理性世界的媒介，有意识地把它们作为喻意说理的工具，并形之于歌咏，“立象以尽意”。在《诗经》中，飞鸟意象被频频用作起兴之象，被赋予了人的感情成为了一种自在自为的存在。亲情、爱情、乡情、仁爱之情，这些情感与飞鸟结合在一起，将自然的底蕴美与人的理念真正的结合在了一起。

最为经典的当属《秦风·关雎》开篇首句“关关雎鸠”，以用情专一的“关关雎鸠”起兴，引出吟咏者渴望爱情的强烈愿望。《唐风·鸨羽》写行役之人的孝思之情，全诗三章分别以“肃肃鸨羽，集于苞栩”“肃肃鸨翼，集于苞棘”、“肃肃鸨行，集于苞桑”起兴，慨叹王事靡盬，自己不能回家耕作，而使父母无人照料，其“父母何估”“父母何食”“父母何尝”的忧虑之思，感人肺腑。《豳风·东山》写远征在外的将士在回家路上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其中“鹳鸣于垤，妇叹于室”的悲伤和“仓庚于飞，熠燔其羽”的幸福回忆，栩栩如生地刻画了行役之人思念家乡和亲人的种种变化不定的心境，尤为贴切动人。

在运用飞鸟意象时，《诗经》多从客观描写入手，将鸟的鸣叫、习性和飞行姿态等都写入诗歌，托物起兴，最后成为种种意蕴深远的鸟意象。作品善于将情感倾注于鸟儿，反过来，鸟儿也会激发起读者心中的情感。人们不限于飞鸟的形声之美，更关注其灵性之美。重章叠唱，一咏三叹，唯有这样，才更能深刻体会丰富多样而又隽永有味的意象美。以飞鸟为意象，诗篇中无需言语对白的刻画，无需容貌衣饰的描述，仅仅是简单的描摹却极含蓄深远，言有尽而意无穷，具备了独特幽微的情意与美感，呈现出含蓄隽永的审美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