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早饭后常给母亲打电话己成为习惯，问一下她和父亲的情况，往往从电话中的声音就可听出她的精神状态。最近有时她正在打扫卫生，有时出门去晒太阳，今天打电话她说正在看书，一会儿再出去活动活动。居然在看书，呵呵，很羡慕的感觉。
"今天早晨早市上买了些菜给你送过去，上次你说面不多了，买袋子面，不过要晚会儿过去。"想到自己还要收拾下卫生，看会儿计划看的书，还要锻炼身体，还要准备…那么多事儿要做。
"你过来太好了，还有你弟弟昨天买的豆芽，我和你爸都挺好，还有别的菜不少呢。"听得出她的心情不错，就是不说不让我过去的话。
装好西红柿、茄子、辣椒，还有又买的栗子。两天没去，她的青菜估计也不多了，上次买的栗子给她处理好冻了一部分，冷藏了一些，让她每天吃几个，连吃两个月。今天早上碰见一个老太太在卖，有大有小，说是自家老树上的栗子，我又动了心就又买了些，栗子补益身体趁新鲜多备些吧。
有事儿的心不大安分，扫地、拖一遍，看会儿简书，看会儿正在读的书，静不下心写文章。时间一会儿就快十点了，起身出发。早去早回，虽然这样想，感觉也没多早回来过，总有做不完的事儿。
骑上我的大电驴，戴好头盔，威武地出发，这辆车功率大，有速度，减震好，骑起来威风十足，一路上想超个电动车，轻松加速就搞定，感觉有骑士的风采。
天气晴朗，阳光正灿烂，骑起车来还是挺凉快的，等红灯时故意停到有太阳的地方晒一下，暖暖的，想着坐在太阳下聊个天得多么闲爽！
顺路买了袋面粉，一箱牛奶。因为疫情，面粉涨价不少。拐进妈住的小区，远远看到妈和几个人正坐在楼头的太阳下呢。
骑车过去打个招呼，是认识的马大姨、李婶她们，见我也都热情地打招呼。
"又是闺女来了！"
"真好！有福之人呢！"
"是啊，大闺女又买菜来了。"……
妈笑着回应着羡慕之声。
妈站要跟我回家，我说："你再晒会儿吧！"于是她又坐下了，回头她们又聊起天来。
看了看暖暖的太阳，清新的空气，绿树青草地，周围干干净净的环境，心里想着，"我也想晒会儿太阳！"但是…
我转回头向家的方向骑去，进了家，把菜放餐桌上，面粉放一边，栗子拿厨房里。掀锅看母亲还没做好饭，之前这时她在做午饭了，不过有炒好的肉丝，这是知道我来就没做呀，她总说我做的好吃。现在终于也知道"偷懒"了，是被我教会了。
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收音机开着正播放"交通之声"，父亲躺床上睁着眼也许在听着。
坐床边握握他的手，很暖，他也回握了下，"起来到阳台晒会儿太阳吧？"
"不去。"
"想躺着？就躺会儿吧。好听吗？"收音机传来唱歌声。
"好听。"
阳光透过纱窗照亮了整个阳台，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我也懒一会儿，便拿了马扎坐在阳台上晒着背看会儿手机。
收音机一会儿主持人讲交通路况，一会儿讲节约用水，一会儿又放一段歌曲，声音断断续续进入耳中，父亲安静地躺床上听着。
当报时十一点时，见母亲还没回来，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情况。看来，她真地把自己解放了。我站起来，依依不舍离开温暖的阳台，和父亲说："爸，我去做饭，你要起来尿尿吗？"
"好。"他先动了动身子，慢慢站起来，穿鞋，我扶着他单薄的身子到厕所门口，他进去尿了会儿，走出来。我又进去按了冲洗开关。他已经又躺床上了。
我查看了一下冰箱里的菜，拿出丝瓜削皮、清洗、切片，用母亲准备好的肉丝炖在锅中；又拿出块化好的熟牛肉切片，放锅里蒸上；用电饭煲煮上米粥。然后就开始收拾栗子。
先用清水洗了两遍，就开始用刀切口，轻轻对中间切一刀只断皮和内膜最好，两端再加深割一下，然后对中间横切个十字，这次买的栗子大小不一，但从切口的状态可以判断十分新鲜。
几斤栗子一个个切完的时候，丝瓜已经炖好，撒了蒜片，牛肉己蒸透。母亲也才进家门。
"玩儿得不错吧？"
"天儿好，晒晒舒服。"
说着话，我把栗子放入平锅，加水没过栗子，开火煮开三分钟，捞出来放盆里，颠着凉一凉，栗子一个个便张牙咧嘴开来，露出金黄的身子，用手轻轻一剥就把皮全脱下来。
我趁热赶紧脱粟子皮，母亲洗手换衣后也坐到桌边加入行动。
"看你们聊得挺热闹啊。"
"是呀，她们都愿找我聊天，说我知道得还挺多。"
"你本来就挺优秀，原来不出去，现在出去不愿回来啦！"我笑着说母亲。
"我现在想明白啦，要先照顾好自己，不能光盯着你爸。我得出去活动，原来不愿出去，现在不出去她们就来叫我。"妈妈笑着，有人需要她呢。
真为妈妈有了自己的生活高兴，我不正是我想看到的吗。
"我回来就给你爸讲看到、听到的事，他也不急了。"
"因为你心情好传递了好的能量给他。"
"应该是，你马姨现在自己住五楼，八十多了天天爬上爬下，还给教我唱歌，我学三首了。"说完给我哼唱着，呵呵，只能夸好听。
"看你桌上有本《红楼梦》？字太小了吧？"
"是你马姨送我看的，她愿我和她玩，还送我点心，说她儿子媳妇买得多，我给了她你拿来的大石榴，死活不要，说有。我就给她几张杂粮煎饼，要了。"
"和她们一起挺好，这些出来聊天的都是厉害角儿，女人要多为自己活才行，哪个老头儿都自私，不能光顺从他们。。。"
"看你的日记写到第五本了，真厉害。"
"写出来心里舒服，像是和自己说话。再看到你爸作了事儿，一点儿也不生气了。"
一边剥着栗子一边看着母亲脸上的光芒，想着她一路走过的艰辛路程。
母亲是勇敢的，智慧的，终于明白过来，她一厢情愿地为父亲付出再多也得不到父亲的认可，越是盯着越出妖蛾子，原来每家都是这样，女人和男人想法不同，卑微的付出终换不来安全感，也终于明白做为一个旁观者去照顾父亲反而照顾得更好，因为没有太多奢望就不会生气，也因为没有太多控制父亲而解放了自己。
之前给她渗透那么多思想，只有当她自己明白过来才能用到生活中，才拯救了自己，有同龄的伙伴说话她知道了自己不是个例。
母亲和父亲一辈子都在战斗，相爱相杀，如果有爱的话。我曾开玩笑说她那么瘦弱的身躯能支撑到七十多，一定要感谢父亲，是因为他们一直战斗，所以激发了更强的生存能力。他们两个一辈子都在相互控制与反控制中战斗，一个使用武力，一个使用柔弱，一直在对抗而都得不到想要的支持和鼓励。
或者母亲是在与自己战斗，不认输，一辈子想得到父亲认可。而父亲希望母亲一切按他的要求去做，母亲或者任何别人怎么可能赶上和他一样厉害？根本达不到！于是母亲用自己的方式反抗和控制父亲。
他们如两个相互取暖的刺猬，都带着锋芒，两败俱伤，却又不得不相互依靠。
老了老了，病了一场又一场。父亲终于认输了，连自己有时也不认识了，还得靠母亲悉心照料。
曾经的母亲被折磨到多么绝望，甚至想到一死了之，我说她命还好长，死也自己说了不算，何不换种方式活一下。换个角度，一切经历也许都是助缘，痛苦不过是走向醒悟的帆。
我和妈妈说，投降吧，认输吧，别争了，别控制爸爸了，还他自由吧，他不想起就睡，不想吃就不吃，饿了自然起来吃。不要一遍遍去叫他干这干那，去打扰他。
其实母亲不打扰父亲，他自己早上会醒来上厕所，会喊饿，但有时候做饭晚了会生气不吃了，但是饿了会起来吃东西。
母亲放下了控制，两个人都自由了。她不再执着，放过他人更是放过了自己。
当然现实并不是非黑即白。习惯了的生活方式并不好转变，母亲只能自己慢慢做她的功课，别人帮不了，我能做的是在她返回原来生活模式时一次次把她拉出来，臣服于现状，不纠结已经发生的，接纳原来受伤的自己，但一切可以放下重新开始。
越是抗拒的越会一次次发生，仿佛身体在一次次唤醒沉睡的记忆，只有放下抗拒，臣服于现实，改变策略，才能带来新的转机。母亲终于变了，父亲也变了。
所有的焦虑都来自于无知，所有的踏实都来自于预见。当母亲能够走出自己的小空间，眼睛里不再只有父亲时，她才看到原来天那么大，她也可以得到别人的认可，最终明白自己真正强壮了，才有力量，不需要别人认可。
母亲的变化是明显的，心情不同，环境也变化。
"我现在喜欢做饭，变着花样给我们增加营养，我吃了饭再叫你爸吃，他吃得快，不能太硬，鸡蛋都是弄碎，鱼要去刺。饭后和他说好我要出去散心，回来还给他唱歌，他也高兴。"
"相信你是智慧的，一切出现的无法改变的事都要去接受，这样才能平心静气。"
"我也喜欢和你那些姨们聊天，她们还不如我的状态好。反正我有你们三个做后盾，怕什么。我现在吃什么都香。"母亲笑笑，剥完了最后一个栗子。
母亲成为了我学习的榜样，活出了她自己的样子，世界本来就是自己心里的模样啊。
眼前的碗中，黄澄澄的栗子，虽然大小不一，但都冒着香气，吃一个香甜软糯，满口溢香。
我们俩吃完饭，看母亲像对孩子一样侍候父亲吃饭，快了慢了，急了缓了，父亲听话地吃完，又去躺床上了。
我想此刻母亲在心里觉得自己是赢了父亲吧，因为她能体会到幸福，再也不用父亲的评判来左右自己的心情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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