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集市

大概早上十点的时候，有一个大我几岁但是却大了我两个辈分的人—年轻的爷爷，看到了人群中的我，他笑了。我让虽然是抱着但更像是坐在我手臂上的儿子和他拜拜，小家伙挥了挥手，我笑着走了。

这是赶集天。

老家的赶集天是非常热闹的，因为人多，所以说话得提高很多分贝，就像是喊话一样。所以，如果遇到熟人，我一般只能用肢体语言表达感情了。

我感觉越往下，老百姓说话的分贝越高，市县的人说话就没有村镇的人大声。像我这种打小外出读书然后上班的人，和很多老家的人说话，自觉有气无力。

再加上我天生不喜欢说话，所以越来越喜欢写字。

我陆陆续续又在人群里发现一些很小就看到的人，男的几乎都是肚子大了，女的几乎都是脸大了。

看来老家的水还是养人。

也有一些老人，比印象中消瘦了很多，就像是树上忘记采摘的果实，最后慢慢干瘪下去，掉在地上，最后埋在了土里。

明年夏天，树上又挂满了果子。

人的果子就是子孙后代。

我看到过几个熟人，他们和我一样地慢慢老去，更像是他们的父辈，不仅是容貌，甚至是表情。

也许，每天吃一样的食物，做着相同的事情，最后会成为很相似的几个人。我总觉得吃什么东西，你就会无意吸取那个东西的某样特性，很多人也是这样觉得，所以能吃的动物，全身上下几乎都会被分摊瓜分。我有一个朋友，特别喜欢的就是牛身上的第五条腿。但是动物的尾巴很少有人吃，也许是怕自己露出了尾巴。

人间集市

每次遇到村镇的赶集天，我就会想起四五年前走访过的一对老夫妻。那个奶奶酿酒，爷爷喝酒。

每到赶集天，他家屋里都会来很多人，时间足够的就坐在小木桌上，划拳打牌喝酒，下酒菜就是卤蛋或者豆腐。时间匆忙一点的，就要二三两酒，倒在吃饭的碗里，三下五除二喝完，把钱放下，走人，七天后再来。

七十多岁的两个老人，这样过了几十年，甚至没有办结婚证，合照都没有一张。小酒坊自然也没有执照，但当地工商的似乎也不太愿意管理，毕竟这只是一个少数民族小村子。最多每个星期有客人喝得晕头转向，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弯弯曲曲地走着。或者就是躺在地上睡着了，醒来后还会叫嚣着再来一碗。

赶集天我老家这边喝酒的少，但是依然时不时看着倒在路边的醉汉。

大街小巷都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主要是土里栽的树上长的，夹杂着立竿见影的祖传秘方和削菜如泥的最新菜刀。

赶集天就是很多人的盛宴，带什么东西去几点去中午吃什么都要考量，不吃点什么对不起爬山涉水的自己，吃太好的话好像也是对不住自己的爬山涉水。

小时候的时候，我是很乐意屁颠屁颠跟着大人去赶集的，因为有玩的和吃的。

再大一点的时候，又不乐意去了，感觉挤来挤去的，就为了一些很土气的人和物件。并且最重要的是，我似乎成了有小朋友屁颠屁颠跟随的大人了。

等到我快奔四的时候，我很想去，我可以用自己在城市工作的所得换取他们在农村土地上的所得。因为我意识到，我们每天的生活其实就是一个集市，我们耕种什么生产什么，不过也都是产品，都有一个价格，我们工作的内容就是种子单位是土地。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我们只是负责一个个社会所需物件的生产，互通有无。

工作是集市，集市是人间。

人间集市

我最喜欢赶集的时候，就算是身无分文，也装作是一个财大气粗的人，从一个个摊子前经过，

拿起这个看看，那个看看。遇到有摆摊的亲戚长辈拿点吃的给粘贴在我身上的儿子，我肯定不会拒绝的，笑着谢过以后，从那些背着背篓的人群间小心穿行几步，狠狠地咬上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