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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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以险衅，夙遭闵凶，出身卑鄙，资质驽钝。经年廿八春秋，无一所成，既无鸿鹄之志，也无厌世之心，惟喜六物，以寄浮生。
一曰书
书者，以究天人之际，欲通古今之变，方成一家之言，传诸宇内，超然宙外。
上古结绳，伏羲八卦，人文兴焉。黄帝垂衣，仓颉造字，写彼鸟迹，以定文章，然后书契始作，盖依类象形谓之文，形声相益谓之字，著于竹帛谓之书。此其始也。
故象天地，效鬼神，参物序，制人纪，莫若书；经纬区宇，发辉事业，白日以照之，江河以涤之，莫若书；写天地之辉光，晓生民之耳目，金声玉振，日用不匮，莫若书；弥纶天下之事，陶铸性情，记久明远，莫若书。故知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圣人道义，存于文章，则读书之义，大矣哉。
读书之利亦大矣，或安生立命，或聚敛财物，或人情练达，或修身养性，或文成高明，此皆验也。
吾之读书，窥五柳先生貌，初时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求根溯源。切切乎，欲人情练达，晓喻通畅；徐徐乎，思修身养性，怡情志心。
二曰画
画者，千秋水墨，万古丹青。俗栖陋室，贵藏宫廷，教堂庙宇，水榭廊亭，无处不有，四时相宜。
意深远兮，云水动，纳气藏神四海通；湛精功兮，波涛涌，经天纬地见峥嵘。幽峦瑞霭冥冥而荡，云水霞烟幻幻而生。简而，三五笔下，飞鸾羽凤；腻之，七八叠染，花绽鸟鸣。名山圣境，壑谷飞鸿，野陌郁葱，市井繁荣。韵生隽雅，景致恢弘。居乱世而怀渺远，处馨宁而溯源踪。
希孟少年英才，舞象作千里江山；公望老当益壮，耄耋成富春山居。大千花鸟人物，工笔写意，山水兼容；白石鱼虾虫蟹，简练生动，天趣横生。清明上河兮，汴河水岸，闹市融融，担夫车马，城郭桥拱船拥；洛神赋图兮，旖丽翩跹，倩影渺渺，神女蛟龙，含情顾盼流盈。
画法修度，皴擦点染，浅绛白描，泼墨淡彩，勾勒分层。品类繁多，万法纷呈。长卷斗方，阔至敦煌壁画；折扇屏风，微至掌中烟壶。
吾之作画，不求浩繁隽永，闻达天下；但求挥洒自如，落笔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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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曰乐
古之乐者，闻琴瑟兮箫鼓列，观罗裙兮君王嬉。高堂阡陌山林兮徐徐，官调佳音雅乐兮袅袅。
琴瑟和合，箫笛同根，晨钟暮鼓，春埙秋笙。二胡哀婉绵绵，琵琶铁骨铮铮。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兮巍巍洋洋；师旷涓子，阳春白雪兮荡荡凛凛。平沙落雁尽，汉宫秋月藏。十八拍兮虽终，响有馀兮无穷。寒梅迎霜傲雪，疏影弄月，暗香轻度；霸王英雄气短，十面埋伏，四面楚歌。一帘秋水月溶，酒樽饮空；懒听琵琶江上，泪湿芙蓉。
今之乐者，奏舞者寡，歌唱者众，鼓瑟吹笙，或为之伴。然未尝不可也。乐舞歌吟，并蒂莲花，孰尊孰卑，焉有何别也。
吾之弄乐，可谓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不知何年，偶得一葫芦丝竹，甚喜，遂奏之，然不成曲调，亦常操之，终不得其法。
四曰棋
棋者，奇谋入妙，巧思参玄，虽一枰之可美，起三隅而邈然，似将军之出塞，若猛士之临边。
惟夫太朴之未判兮，圆方浑而无际。倏物生而有象兮，乃置同而立异。迨数起而滋生兮，纷万汇而多事。此弈棋之始置器也。
于是乎经纬纵横，封畛远迩。包穹昊之度数兮，极厚地之疆理。局有上于方罫兮，信宇宙之异此。念巧历所不能究兮，兹古今所以甘心而不已也。
及其进也，则鸟集云布，阵合兵连，或参差而易决，或龃龉而难便。开马眼以防后，张虎口而遮前，磊磊似玉石之相饰，粲粲若众星之丽天。尔其深思远虑，知白守黑，以仁义为反道，用诡谲为明德。或意在东南，而伪击西北，类行藏之通变，同阴阳之不测。于是且侵且战，不恃不平，雁行络绎，鱼阵纵横。宁扶危以救死，不贪败以丧生。或偏攻于略地，或专命于用兵，或辘轳以成劫，或宛转而入征。
虽劳形而竭思，固难得以言名。及夫雌雄有决，疑多胜寡，思悠扬而不定，气沉吟而未下。名不可窃，智不可假。千虑万计，复何为者？行必量力，动则相时，其措意也屡巧，其适变也多姿。既得之者荣，失之者辱，此馀而未已，彼怀而讵足。驰神不竭，应运无穷，势出心外，命悬手中。围初开而复闭，路欲塞而还通，伊仁智之可玩，岂造化之为功。
吾之弈棋，可称广涉寡精，杂而不博。天元官子，知白守黑；楚河汉界，马踏车横。五子工兵略地，飞行跳跃夺旗。无一不晓，无一专精。
五曰字
字者，观物照象，取舍有度，和乎法理，成其书法也。
书法伊始，发源于上古，脱胎于文字。黄帝史官仓颉，生来双瞳四目，观奎星之式，鸟兽之迹，造化不能藏其秘，灵怪不能遁其形，故天降粟雨，鬼哭长夜，世间方知天地圣人之意也。
铁笔狼毫，研石墨香，纸承方圆，砚镇四方。点划之中，方寸之间，发乎心迹，参乎人伦，演绎万法之妙。点若瑶台之蟠桃，横似南天之门楣，竖比定海之神针，撇犹武圣之偃月，捺如司神之电光。重，如泰山压顶。轻，似弱柳扶风。
羲之入木三分，墨笔染清池；博高酩酊大醉，狂舞草书成。欧阳信本，平正险绝；文忠清臣，端庄雄伟；尚书诚悬，骨力劲健；文敏子昂，严整圆熟。太傅钟繇，方正而华美。居士东坡，扁平而丰腴。
吾之习字，始于严父。虽自幼执豪，然生性浮脱，业荒于嬉。迩来，每每思及，无不深悔。遂重整旗鼓，端庄心性，正襟危坐，然落笔无复通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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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曰文
文者，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
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曈曨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浸。于是沉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浮藻联翩，若翰鸟婴缴，而坠曾云之峻。
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
文之为法，各尽其用。或仰逼于先条，或俯侵于后章；或辞害而理比，或言顺而意妨；或讬言于短韻，或寄辞于瘁音；或袭故而弥新，或沿浊而更清；
文之所成，各应其芬。或豪放以恣意，或婉约以清虚；或文繁而理富，或藻思而綺漪。
吾之为文，不善言辞，不沐芬芳。能抒心中块垒，能表脑中真意，则愿足矣。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曰书、画、乐、棋、字、文。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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