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如怀念

作者: 贡水河边的浪荡汉子 | 来源:发表于2019-11-12 09:54 被阅读0次

    献给M

    叔叔,你好。这是我新写的小说,叫做《相见不如怀念》,希望全中国的农民们都会喜欢。

    “旅客朋友们,由临义北开往资阳东方向的动车D2015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请乘坐该趟列车的旅客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抓紧时间到1号检票口检票上车。”车站女播音员的声音从广播里喷出来,广播喇叭疏于更换,有些破。在众人听来,女播音员说话时总附带着“噗噗”“嗞嗞”的杂音,像是寒光闪烁的铁器上长出一两点毛刺,总显得美中不足。女播音员念完一遍,紧随其后的又是“噗噗”两声,听得出是她用手拍了两下话筒。因为那条缝的缘故,就连“噗噗”两声,也跟着走了样。女播音员把前面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啪”地一声,稍带怒气地关掉了广播。

    卫风坐在候车室一长排座位的末端。靖川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乘车出行的人数却很多。刚通火车没几年,整个火车站的外墙看上去至少尚有六成新。为了不至使人感到压抑,车站内厅的吊顶被设计得足有十余米高。就像是一口钟被一劈为二,再横卧倒扣下来。声音被罩在里面,产生了很强的回音效果。众人的谈笑风生在经历了地面与吊顶之间的反复折射之后,变成了一片“咿里哇啦”的聒噪,外人殊难分辨,令人昏沉欲睡。

    这正是卫风将要乘坐的列车。听到广播通知,卫风立起身,右手绕道身后,从牛仔裤后兜里掏出一张深蓝车票。仔细确认了车次:D2015,才整一下衣服,拿起放在旁边的一个黑色干瘪背包背上。站在原地看着人们从四面八方冲州过府一般向检票口云集,待到乘客聚集得差不多时,才选了一条不长不短的队尾随其后。

    卫风找到了自己的F号靠窗座位,心绪杂芜,从裤袋掏出香烟,想借尼古丁来稳定一下自己的心思。不料这时从脑后走来一位身着赭红色制服、戴赭红色制帽的乘务员。见卫风伸手欲从香烟盒里拿出烟来抽,连忙上前制止:

    “对不起,先生……”

    卫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明显感觉到那个声音是冲着自己发出来的。一见到是乘务员,立马明白了自己此时身处的环境,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乘务员见转过来的是一位学生模样的人,觉得自己刚才的称呼用得不甚妥当,慌忙改口:

    “啊……不,同学,这里不能抽烟,谢谢合作!”说完这些,脸上除了身体机能所必要的扭动,没有一丝表情,甚至连那标志性的职业微笑也当省则省就走了。

    邻座是一个中年人。那人显然是不甘寂寞的,见卫风坐在旁边,便开始攀谈。

    “小伙子,去哪里?”

    “资阳。”卫风老实地回答,眼睛不看人,死盯着前排椅背上面的性病诊疗广告,好像他很需要似的。

    “去资阳干什么?”

    “找人。”卫风还是不看他,回答依旧精简。

    “什么人?”

    “朋友。”卫风仍旧不看他,觉得自己接连两次都给了一个陌生人诚实的回答,似乎有些不妥当,想用一个含混的回答来搪塞那人。可是那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卫风态度的变化,反而更加穷追不舍地问:

    “是女朋友吧?”说时眉毛上挑,眼廓加大,眼珠白多青少,还做出一个狞笑的表情,自以为得计。

    卫风心绪不佳,不想多说话。他料想,如果不快些将这人打发掉,真不知道他后面还有多少问题来问。心中如此计较,便懒散地答了句“算是吧!”说着把头转动了方向,靠在窗户上望着窗外铁轨间的乱石子与干枯的杂草。

    列车启动,现在反悔下车也是来不及了。这么想着,心中也就平静了许多,烟也不想抽了。坐在旁边那人,虽是在卫风这里讨了个小小的没趣,仍旧死性不改,继续找着隔了一个过道的乘客交谈。此时,列车钻进一条隧道,洞里暗无天日,卫风乘机闭上了眼睛,不看外面,仿佛这样可以让这段路程显得不那么漫长。

    车到资阳。

    卫风想抽一支烟,转念想到,丁筱婕说过不喜欢抽烟的男生,随手将大半盒香烟连同打火机都丢进了火车站的垃圾箱。卫风原也不抽烟,自从上了大学之后,空闲时间突然变多了起来,无处打发;加上受环境的熏陶,慢慢地也学会了。

    在火车站找人问明了丁筱婕所在片区的乘车路线,转了几趟公交车,终于到了那个遍布着烟囪如定海神针直指天空的工业区。看到这些烟囪冒出的滚滚黑尘,卫风觉得自己先前的顾虑有些多余。丁筱婕自己每天都吸取这些有害烟尘,还会在乎他所摄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尼古丁?

    卫风走进一家看起来比较便宜的旅馆,此行没有多少资费,必须处处节省。旅馆很破,却模仿大酒店挂了八个钟,分别对应:北京、巴黎、纽约、伦敦、慕尼黑、东京、莫斯科、旧金山。聚合板加锯末压成的柜台,外面喷了一层暗黑的漆,粗劣地仿制着原木纹。里面坐着一位四十五岁上下的妇女,短发染得金黄,就像乡下收过稻谷之后留下的金黄酥脆的稻草。烫着恶俗的细小波浪纹卷发,二八分地指向左边。脸上擦着很厚的腻子,估计能用指甲盖刮下来。胸部顺应着地心引力下垂,用布罩子顽固地兜揽着。柜台两边各摆一只齐腰高的花卉纹缠身青花花瓶,插着两支看起来足有半个月没有洒过水的富贵竹,气息奄奄。妇女不理卫风,眼睛盯着一台14寸彩色电视机,手动唇起地在嗑瓜子。

    “单人间多少钱?”

    妇女目不斜视,右手很准确地指向身后的一块价目牌,上面写着:套间:208;标准间:168;单人间:128;钟点房:68。这些对卫风来说还是有些贵,他开始怀念老家那80块钱带电脑的标准间了。猜想着不会有地方比这里更便宜,也只好将就了。

    “开一间单人间!”

    “交200,明天退你72块押金。”妇女终于转过来正脸朝卫风,言简意赅地说。

    卫风递过两张鲜红的百元大钞,妇女接住,对着光验了验真假,就收进锁钱的抽屉里了;然后在一叠票据单上笔走龙蛇,开着发票。这时,从楼上下来一对男女,楼梯随着他们行走的节奏颤颤巍巍,吱呀作响。卫风接过票据,问:

    “有热水吗?”

    “有。”妇女回答,脸却已经转向了电视,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里5个傻叉逗一个戏子。

    时值十月,东南的天气还是很热的。卫风在房间里洗了个澡,见识到了妇女所说的热水。塑料水管曝晒在太阳下,水也跟着热了起来,在农村的传言中,用这种水洗澡会生疮。东南的太阳下得早,做好这些,已经是傍晚将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在路边摊草草地吃了点东西,天就已经黑下来了。天气开始转凉,许多白日里蛰伏在家的人也都渐次出来走动了。卫风见人群中有几个穿着工厂制服的女工,想起了丁筱婕。给丁筱婕打了个电话,通了,但没人接。再打,还是一样。给丁筱婕发了条短信,内容很简单:“我到了,什么时候方便见个面?”

    卫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也不知道究竟走了有多久,见路边有一家首饰店,便想去挑一件礼物送给丁筱婕。在里面转了一圈,没一个中意的。太贵,猛然间送人家那么贵重的东西,会让对方不安。而且自己也没有那么多钱。而自己又出于什么原因要送人家礼物呢?虽然卫风和丁筱婕是同学,但同学见面似乎不必这么客套,至于更深一层的关系,却远没有达到。心里这么一计较,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走出首饰店,天色已经浓黑如墨。这里虽是一个工业区,夜来商店的彩灯和沿路的叫卖声却不比别处少。“嘟……”一声,收到丁筱婕回复的短信:“对不起,我在上班,不方便接电话,晚上九点半下班,到时候再联系吧!”卫风默念完短信,用他中文系的知识背景断定,第二个逗号应该改为句号。看时间,丁筱婕九点半下班,现在已经八点四十五了,离她下班不过四十五分钟。辨明方向往回走,走到旅馆楼下的一家冷饮店,点了一杯橙汁,捡了个座位坐下来等丁筱婕回信。

    接连喝了三杯饮料,仍然没有丁筱婕的消息,时间已经走到了九点四十,丁筱婕还是没有来。卫风想,也许她有事耽误了,不久就会来的。又不好意思光坐在这里,于是又点了一杯饮料。好在这冷饮店的花样繁多,一时还不会重样。十点、十点半……丁筱婕还没有来,冷饮店虽不至于现在就关门,但总是这么痴等着,未免也不是个计较。心情低落地走回了旅馆。

    回到旅馆,冲了个澡,贪凉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嘟……”丁筱婕又发来一条短信:“对不起,下班后陪男朋友买了点东西,分不开身。”看到男朋友三个字,心里拧了一下。转念一想,这也难怪,以丁筱婕的条件,自然是不乏有人追求的。卫风隐约感到丁筱婕刻意躲起来不见自己,心中有了一些不快。回复丁筱婕:“我的车票订在后天中午,明天方便的话出来见一面吧!不方便就算了!”临发出时又觉得“不方便就算了”这句话火气太重,又把这几个字删掉了,按下了发送键。

    丁筱婕没有回复。

    晚上很热,这破败的旅馆当然不会有空调,前半夜热汗淋漓,加上晚上被丁筱婕爽约(其实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约定,卫风却执意这么想),横竖是睡不下。直到后半夜,乘着气温凉快了些,又加上确实是困乏了,才慢慢地睡熟了。

    次日醒来,已经到了晌午,太阳隔着窗帘还是炎威不减,自然是被热醒的。摸出手机一看,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卫风到收银台把房间续了一天,因为昨日交了押金,这次老板娘只让他付了100元。随便找个馆子吃了早饭,浑然无计地在马路边走着,拿眼偷看两边商铺里闲散的买卖人。对这里路径不熟,不敢走得太远,也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可供消遣的地方。又怕走远了,丁筱婕突然约自己见面,一时间赶不回来。想到此处,又在心里猜测:“或许丁筱婕会趁中午的休息时间和我见面!”抱定这个想法,更加不敢乱跑,径直往旅馆走回。

    回到旅馆,打开房间里那台与前台同款的电视,换来换去出现的画面都一样,是一个当地方言频道,一句也听不懂。且信号不稳,忽闪扑朔,时有时无。卫风把遥控器扔到一边,向后倒下躺在床上,脑子里始终不断地想起丁筱婕。

    四年前,卫风喜欢上了丁筱婕。当卫风惊悉这件事时,觉得这就像地震骤至那样毫无征兆,像1+1=2那样没无道理可讲。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或许有些事就是这样毫无征兆,没有道理。那年,卫风和丁筱婕是高中同班同学。

    卫风没有追求丁筱婕,他胆怯。卫风就像天底下所有的男孩子有了心上人那样,总不免自惭形秽,样样不如人,卑微无比。如所有在感情面前退缩的人一样,他想:就这么无声地陪伴着她也挺好。

    窗户纸的捅破是在毕业以后,夏季的燥热似乎助长了卫风对情感的信心。他给丁筱婕发了一条告白短信:“我喜欢你。”在卫风的意识里,自己似乎只有被拒绝的可能,手机短信可以避免面对面,声传声的那种尴尬境地。短信直白简短,似乎是只求表达,连在文字上作一番润色,做一次最后的苦求也属多余。

    那个夏天,丁筱婕也处在自己的苦闷岁月。毕业考试没能考好,内心一直在纠缠要不要随便找个大学上,这个问题就像一只猫爪在抓挠着丁筱婕,弄得她烦闷不已。收到卫风的告白短信时,只觉得对于卫风,自己是欠缺准备的,猝然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如此一来,也就没有回复卫风。丁筱婕在这烦闷中艰难地度过了十五天的暑假,也许是对自己在其他路途上看不到什么光明和希望,愈发自暴自弃,上大学的事完全不在意了,突然决定出去打工。临走时,给卫风回了条短信:我打工去了。你上大学之后发了财,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同学啊。这短信发得莫名其妙,看起来透着虚伪,就像女人在拒绝男人之后还说“你是个好人”,并还祝福他“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

    丁筱婕的事情,卫风多少有些耳闻,却绝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之前有好几次想询问她的情况,都因为之前发了个没得到回复的短信,不免丧失了勇气,也就更觉得不应该再打扰了。此刻收到丁筱婕的短信,虽知为时已晚,终不忍闻而不问,得到的回答却是:“谁在乎呢?”

    之后就是他们没有见面也少有联系的将近三年的时间,卫风进了大学,学会了抽烟,经常逃课。丁筱婕来到这个东南沿海工业区,成了当地人称呼的“打工妹”,期间辗转过几家不同的工厂。

    粗略地重理这段往事,回想起自己昔日的胆怯,再对比起这次南下求见丁筱婕,卫风着实感觉上大学对自己的改变远不止学会了抽烟这么多。

    这时,已经到了一般工厂下午上工的时候,丁筱婕并没有来找卫风。

    卫风知道,丁筱婕是不会和自己见面了的。断绝了希望之后,也就没什么可思念的了,因而这一晚睡得很安稳。第二天晌午,依然是让窗帘缝透进来的太阳光给热醒了。退了房间,距火车发车的时间还很长,不必急着赶去火车站。就把时间都对付在了附近的大街上,期待能有节外生枝的转机。走得累了,就在一个广场找了个花坛坐下,发现太阳正当头顶,差不多该去火车站了。

    丁筱婕出来打工不久,就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两人同在一家工厂打工,难免会有一些接触,慢慢地也熟识了起来。之后,他开始追求她。这男孩子本也合乎丁筱婕的心意,又想到自己一个人在外,多个人照顾也好。两三次的假装拒绝,实为试探之后,也就接受了。至于卫风,丁筱婕对他或许本有一点感情因素在里面,但想到两人各自走了不同的路,且近来绝少联系,也就开始淡忘了。时间或许真的如水,能够把所有的印记一点一滴地冲刷得模糊,直至了然无痕。

    卫风从公交车上出来,距离火车出发还有一点时间,也就没有急着进站。车站外面的广场上,砌有十几个水磨仿花岗岩石墩,卫风找了一个坐下来。头顶烈日高悬,热气逼人,卫风却因为受不了候车室的聒噪而选择坐在外面。被晒出了一身热汗,车站广播开始播报通知:“旅客朋友们,由资阳东开往攀阳北方向的K1280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请将要乘坐该趟列车的旅客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抓紧时间到3号检票口检票上车。”当卫风走进候车厅时,广播员又把这段话重复了一遍。

    当丁筱婕听说卫风要来见自己时,心里很矛盾。她弄不明白自己这位昔日的同学和爱慕者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此时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到时候恐怕会生出不少误会来。但又不好拒人千里,同学情面上不好看,只好说些欢迎的客套话。说完之后,也不当真,又觉得卫风这个人生性怯懦,多半只是说说而已,就更加不以为意了。等到卫风来到资阳给她打电话,她才知道卫风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是以一直躲着不见卫风,只盼卫风自己回去。

    回程换了一辆普快列车,仿佛多在路上耽误一分钟,就能拉长两座城市之间的距离,也就能稀释一部分失落感。卫风掏出手机来上网,在微博上编辑了一句话:相见不如怀念。但他已经明白,丁筱婕对自己不再有思念,把这几个字回删了。在列车上买了包香烟抽,想起这次南下约见丁筱婕,对方却连见都不愿见自己一面,心情不由得低落,两眼盯着早已黑下来的手机屏幕发怔。眼前的手机,连同里面的电话卡,卫风从高中用到现在,不免会牵扯出一些过去的事来。卫风觉得,如果继续容忍这个手机,这个号码的存在,过往的一切就会像电脑病毒一样自己涌出来,打断骨头连着筋地带来丝牵缕绊。打开车窗,把手机扔到了铁轨间的杂草丛里,仿佛这样可以与过往、与丁筱婕一刀两断。就在这时,铃声响起,手机振动惊得杂草瑟瑟发抖。旁边,火车呼啸而过,车轮与铁轨碰撞出沉重如巨兽怒吼的“嚯、嚯、嚯……”把这一切都盖了过去。

    这天中午临近下班的时候,丁筱婕猜想卫风大概已经离开了,很为整个这几天的不知所措送了一口气。转念又想到,卫风这次来或许真的只是出于同学情谊,并没有其他目的,那么自己岂不是太不讲情理了?又为自己这几天的表现懊悔起来。卫风说他今天中午坐车回去,并没有确切地说什么时候,这时赶去火车站,兴许还能见卫风一面,为他送行。中午一下班,丁筱婕就搭公交车往火车站赶去。也是行事匆忙,一时间心里乱了方寸,不然打个电话问一下卫风也行。丁筱婕坐在公交车上时走时停,心里焦急如火燎,虽不知卫风的车什么时候走,却还是盯着车上的时钟不离开,每过一分钟,内心的焦急就增加一分。公交车终于开到了郊区,已经能看到几个丹红“资阳东站”大字了。再驶近一点,听到广播里喊道:“旅客朋友们,由资阳东开往攀阳北方向的K1280次列车已经停止检票,请还未上车的旅客赶紧到改签窗口办理改签手续。”丁筱婕并不知道这就是卫风乘坐的车次,可还没有到火车站就听到这个消息,终究不是好兆头。车刚停稳,丁筱婕就跳了下来,急急忙忙地在广场上寻找,没有看见一个长得像卫风的人,连背影也没有。不顾一切地往候车厅跑去,却被两个穿制服的验票员截住:“对不起,小姐,请出示您的身份证还有车票!”“我要进去找人!”“对不起,没有票是不能进候车厅的!”验票员说着指向进站口,那里立着一块蓝色标识牌:送客止步!

    “我进去找人!”丁筱婕声嘶力竭地喊叫,语气中已经分辨不出是着急还是愤怒了。

    “对不起,这是规定。您要找什么人可以打电话叫他出来,或者我们帮你去广播站广播一下,但是您不能进去。”验票员说得很诚恳,因为诚恳而不留任何余地。

    这句话点醒了丁筱婕,当即不顾挡住了身后等待验票进站的旅客给卫风打电话。一遍,没人接;第二遍:又没人接;第三遍还是没人接。她只道卫风不想接自己电话,却不知卫风已经把手机扔到了窗外。被丁筱婕挡在身后的旅客开始心生抱怨,她只好退了出来,边退边给卫风发短信,同时还听见那验票员关切地问她:“小姐,你没事吧!”丁筱婕好似没听见。丁筱婕发给卫风的短信内容如下:

    卫风,我也时常在想,如果当初你来追求我,结果会怎样。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要说我对你有过什么样的情感,我自己也没有发觉。要说我有多讨厌你,更是谈不上。我总希望你当初是努力过了的,因为我也想知道答案。可如今我们各自走上了不同的路,连假设的结果也都不会有了。祝你安好,也祝自己安好。相见不如怀念。

    车到靖川,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卫风!”刚出车站,就有人叫了他一声。

    “你怎么回事,电话也不接,我中午就到了,一直等你到现在!”来人是个同卫风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假嗔地责怪卫风。

    “在资阳站被扒手把手机偷了。”谁都知道火车站扒手横行,这个谎撒得天衣无缝。

    “那扒手也真奇怪,偷了人手机竟然都不关机,看来是个新手。”卫风倒是没注意这个疑点,好在这不需要卫风来解释,也就不必说什么,两人一起搭车回学校了。

    在学校,卫风参加了一个文学社团,认识了一些爱舞文弄墨的校友。其中有个女生叫陈晓,平时在社团,总是和卫风讨论一些关于文学的话题,有时也让卫风替自己修改一下作品。半个月前,陈晓打电话把卫风约了出来。先是把自己的两篇文章交给卫风,让他帮忙修改。然后说:“陪我散一下步吧!”

    两人已经熟识,一起走一下算不得过分的要求,卫风也没多考虑,就跟着走了。两人傍着学校的景观树走了一段,陈晓忽然开口:

    “你有女朋友了吗?”

    学校里凡是认识卫风的人都知道他单身,陈晓自然也不例外。但她何以要如此问,卫风却没有多想。张口便答:

    “没有!”

    “那你做我男朋友吧!”

    卫风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着实准备不足,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陈晓见他有些犹豫,又问:

    “你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更让卫风为难,毕竟喜欢并不等同于爱情,为了不伤及对方的自尊心,只好说:

    “不是。”

    “那就是你有喜欢的人了!”

    卫风不知道陈晓所说的喜欢的具体所指,只好把自己与丁筱婕的往事都告诉了陈晓。

    “那么就是你还喜欢她,是不是?”

    “不知道,但是就在刚才,你让我做你男朋友的时候,我不自觉地拿你和她比了一下。我比不出谁好谁不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喜不喜欢她,但是我知道,她是我这一生面对感情时所绕不开的心结。”

    “好吧!那你去找她吧!如果你见了她之后,觉得你还能把她追回来,那你们就在一起。如果不能,再考滤我和你!”陈晓说这番话时不亢不卑。卫风万没想到陈晓会是这种态度。

    于是,那天卫风南下见丁筱婕。

    卫风回来那天,陈晓并不知道卫风有没有见到丁筱婕,只是觉得应该去接一下他,表明自己的态度。

    卫风回到靖川的那天晚上,资阳下了一场大雨。雨水落在卫风扔下的手机上,很快就把手机淋坏了,同时也把丁筱婕发的短信消溶了。

    第二天,司空见惯的大晴天。一位戴着草帽,身着黄色马甲的铁路工人发现了卫风的手机。他拿起来试着开机,毫无反应,又见屏幕内残留有水迹,知道是没用了。手一抡,就把坏手机往铁轨护栏外的一块荒地扔去,铁道工人体强力大,比卫风扔得远多了。

    如果卫风知道了,一定会感激他,因为这一扔同时也象征着与丁筱婕有关的往事越来越远了。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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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

    年冬腹稿于荆州

    2015

    年夏6.1——6.8初稿于瓦吾社小

    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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