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述

文/于一夫

一

高三的某个冬天，教室里很安静，我们都在温习功课。突然从远方传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如你如愿，下雪了！我抬头望了望窗外，是的，下雪了，雪越下越大了。字是写在卫生纸上的，也没有署名，很大个，没有女生字体该有的清秀。我猜到是她了，朝她看了看，她正在望着窗外发呆呢，我想那一刻我们都在同一片天空下看雪吧。

还记得我们曾经给彼此写过很多信，好些年过去了，她写过多少封信都忘了，内容也记不清了。可依然记得那一句:如你所愿，下雪了！后来的我们不再联系，变成了陌生人，可依旧被那句话感动着。往后人生，看到下雪了，总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一句:如你所愿，下雪了！

二

二月调考结束的晚上，在去上厕所的途中，看到许多同学趴在隔壁班窗户边上，挤不下的就站在门口里。他们拿着笔记本，嘴里喃喃不语，不时又低下头写着什么。我看了眼黑板，是二月调考的答案。原来隔壁班提前公布了答案，黑板上整整齐齐地写满了各科答案。

后来每每想起月光下他们虔诚的模样总会鼻子一酸，那个时候自己也会和他们一样渴望吧，渴望答案，渴望分数。在那个忽冷忽热的季节里，每个人的成绩都飘忽不定。谁也不知道高考会发生什么，6月8号的晚上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毕业聚餐是强颜欢笑还是真的开心。我想，余生我们都不会那样渴望一样东西，那样认真对待一件事了，毕竟它真的花光了我们一生的力气。

三

初三的一个课间，我站起来伸懒腰，突然看到坐在窗户边的女生靠在后桌上小憩。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风轻轻吹起她的发梢，她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美极了。确切地说，她不算是美人，可那一刻她真的很美。很多年过去了，每每回忆起初中，就会想起那个午后，那个比电影还要很美的午后。

我们关系很好，只是我从未与她提及那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午后，她肯定也不知道有一个男生会因为一个场景记住她很多年。画面里的女子素面朝天，鲜衣怒马。有时候我会傻傻地思量，那个画面除了我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看见呢，如果有，他会不会也会觉得很美呢，会不会像我一样记住很多年。

在那个手机还未普及的年代，自然没法去记录，可画面一直都在留心里，念念不忘。很多时候生活中会出现和电影一样的画面，甚至比电影还要美，因为它足够真实。可它总是在最不经意间出现，等你去回味时，它早已消失不见。

四

高一时和同桌友吵架，我们谁也不理会对方，都不肯开口说话。可当听到他哼唱一首歌时，我就彻底败下阵来。我忍不住问他，歌名叫什么，他说不要说话。我顿时觉得脸面无光，气势汹汹地问道，歌名到底叫什么？他继续做他的作业，一字一顿地说，不要说话。我恼羞成怒，骂道不知好歹。他说你骂我干嘛，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说哪告诉我啦，你让我不要说话。他说歌名就叫不要说话啊，说完就咯咯地笑了。

后来每每想起这件事都会忍不住笑，高中生活再怎么枯燥，可也有许多乐趣。人生中会有很多很多误解，有些误解真的只是个误会，就像那句不要说话一样。后来遇到不友好，我总会想起那件事，然后告诉自己不要先入为主，不要怀着敌意去揣测。不要说话不是一种不友好的态度，它是不带任何情感的，很客观的，一首歌名而已。

五

高中读的是封闭学校，半个月放一次假那种。有一次在小镇里等车，四处溜达，累了，就随便找一个小店坐着休息。突然听到有人说，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顿了顿，抬起头，是店里的阿婆。我摇摇头说，阿婆，你认错人了啦，我不认识你啊。阿婆缓缓说道，没错，就是你，以前经常在街上见到你的。

一瞬间想起在小镇里的光景，突然怀念起那些日子来。那时候每天到处疯跑，夏天去河里游泳，秋天去果园里偷瓜，那些快乐的时光都发生小镇里。四年级开始就在小镇里读书，一直待到毕业，足足有六年。是啊，六年了。六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没有过交集的陌生人记住你。

小镇很小，也不美，它真的很普通。江南的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它都有，可还是太过于平庸，毫无特色可言。那时渴望逃离，想着去远方，后来真的去成了。可异乡始终是异乡，它终归是别人的故乡。待在小镇才会真正感到踏实，那种归属感是多年积淀下来的，怎么逃也丢不掉。我想日后，如若再能遇见老婆婆，那就道一句，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六

高三分班，一位初中的同学恰好坐在我后面，她课间时常来找我聊天，聊的大多都是初中的事。有一次她说你记得吗，我们初三在一个班过。我说没有吧，你是一班，我是二班。她说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我一开始在二班待过，后来转到一班去了。我摇摇头，说完全没有印象，没有这一回事吧。她又找到另一个初中同学，问他记不记得有这回事，得到也是同样的回答。

她看起来很失望，给我讲了其中的经过。因为很讨厌二班的班主任，所以宁死不去二班，于是就请在教育局里工作的舅舅给校长打电话说情，校长同意了，就和一班的班主任提前通了气，然后就在办公室上演了一场苦肉计，最后大功告成。不得不说，情节着实精彩，俨然一部间谍片。可是对于这一切，大多数人都是一无所知的，也是漠不关心的。

那些天对她来说是煎熬，那些事对她来说也是记忆犹新，可是对于旁人的我们来说不过是笑谈罢了，谁又会去关注呢。没错，从她的描述来看，那件事应该真实地发生过，并且就发生在教室里，可依然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很多事看开点吧！那些丢脸的事其实真的没有那么丢脸，因为没人记得，同样的，那些骄傲的事也没有那么骄傲，因为没人关心。大多时候的我们，对于那些莫不关己的事，都是一笑而过，没有人会刻意去记。

七

高二有段时间过得特别混沌，上课看小说，下课就睡觉。有一次课代表催我交英语作业，我没有做，随便从课代表那里拿了一张，刷刷刷，三下五除二，抄完就上交了。发作业时没有我的，我想糟了，可能被老师发现了。上课时我听到后面的同学在低估着什么，不时传来几声哄笑，有点夸张。我听到了，很好奇他们在笑什么，又好奇我的英语作业为什么不翼而飞了。

我又隐隐约约听到了我的名字，突然有点担心起来了，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节课。课间从后面传来我的英语作业，是我的字迹，我认得。看了看名字，楞了几秒，然后笑得肚子痛，后面的同学也跟着大笑起来。原来是抄作业时把别人的名字也抄了上去，简直是走火入魔了。后来自己想起这件事时都会难以置信，怎么会傻到连名字都抄上去呢，可它就是真的啊。它就是那段颓废日子里最真实的模样，它就在我的青春里真实的发生过。

初中物理老师说，以前在网上看到那些奇葩答案总觉得是炒作，不可能发生啊，因为太幼稚了，可看到你们的答案，我真的信了。是啊，世界这么大，无奇不有。什么奇怪不可能发生呢，什么幼稚不可能出现呢。很多不可能发生的事在特定的情景下就会发生，很多看似超乎寻常的事在特定的情景下再自然不过。从那以后，我很少去无端揣测什么，当看到超出认知的事情后，我总是说，或许吧。

八

有一天在街上闲逛，突然听到一首很好听的歌。歌声若隐若现，我顺着声音慢慢找了过去，发现是从摩的司机的音响里放出来的。大夏天的很热，叔叔侧身躺在摩托车上睡着了，不时传来几声呼噜。我没有带手机，也听不清歌词唱着是什么，只好站在大树下静静地等着。叔叔的呼噜声和歌声此起彼伏，我静静地听着。

叔叔醒后，我走过去说明来意，叔叔说我也不知道，随机播放的。在我的请求下，叔叔说那找找看吧，说完在手机里翻看，然后一首一首的放着，我不断地摇摇头。放了好久还是没有找到，我说叔叔算了吧。叔叔说没事，反正也没生意，然后突然冲来一位乘客，气喘吁吁地说，快，车站。摩托车绝尘而去时，我又听到了那首歌，只是再也没有机会问叔叔歌名了。

后来再也没有听过那首歌了，我知道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听到它了，因为真的忘了，忘得很彻底，调都记不清了。有时候也会安慰自己，那首歌真的没有那么好听，只是碰巧对上那天的心情。有时候想想，或许真的求之不得的遗憾才会念念不忘吧。后来终于释然了，我想放过自己，只是在大街上听到好听的歌时，依然会地拿出手机来听歌识曲。

九

高一时朋友借给我一本书，翻到扉页，看到这么一行字:送给自己16岁的生日礼物！当时看到后特别惊讶，很想对朋友说一句谢谢，谢谢你的独立与精致。是啊，没有人送礼物那就自己送给自己啊，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也可以过得精致。我们总是送给别人生日礼物，却少有送过自己。我们也应该在生日时对自己说一声，生日快乐，你很好，真的。

后来每个早上晨读时总是会看到朋友第一个站在那里，站成一棵悲伤的树，虔诚地拿着书。一向厌恶形式主义的我，看到她那认真的模样也不会觉得娇柔做作，反而会觉得她的未来在发光。我知道，一个懂得爱自己的人必定是真诚的人，最起码她不虚伪。习惯独来独往的我，也慢慢学会对自己好起来，会给自己买生日蛋糕，会送自己精美的卡片，会下自习去跑步，会一个人去看电影，会攒钱去旅行……总之，就像扉页写的那样，送给自己礼物。

十

2015年的元旦我去办银行卡，那天顾客很少，柜台的姐姐和我闲聊起来。姐姐看了我的身份证，笑着说我们是一个镇上的呢，后面我们就聊了起来。姐姐把身份证还给我时，突然问，咦，今天是你生日吗，我说是啊，姐姐说，那祝你生日快乐哈。我拿出糖果递给姐姐，姐姐说谢谢，那一刻好开心，觉得世界很美好。

大堂经理帮我安装手机银行，我说哥哥今天是我生日，请你吃糖果。小哥哥害羞地接下了，然后说生日快乐。记忆中那个生日过得很开心，早上吃的是牛肉面，中午和远道而来的朋友一起吃羊肉火锅，下午姐姐回家了，晚上一家人一起吃蛋糕。那些快乐无不与分享有关，还有来自陌上人的祝福，那些美好与善意都让我无比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