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于江湖

文/桉宇树

                         

1

江湖上很多人想杀掉颜七。

传说颜七就住在忘遥山里，传说颜七武功天下无敌，也有传说颜七杀人从来不用第二剑，更不曾有人见过她，于是颜七成了江湖上一个最大的谜。

公元607年，一白衣书生在忘遥山下发现一位倒在地上的女子，她的衣服被鲜血染红了，她的胸口还在流血。

白衣书生赶忙撕裂自己的衣服为姑娘包扎，一边流着汗一边处理她的伤口。突然那姑娘醒了过来，一把日月剑紧紧地贴着他的脖子，已经有鲜血从皮肤里渗了出来。

日月剑的主人面若皎月，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透出一种风尘气质。

2

“想活下来的话就滚进去，没我招呼你要是吱声我便要你了的命。”

“好，好，好，谢颜姑娘不杀之恩！”

她一惊，竟有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夜里繁星点点，月光拖着白衣书生的影子，从庙堂一直拖到了石阶上。画眉鸟安静落在树枝上，她轻轻看着竟出了神，灵动的眉眼像是在笑。

风越来越大，一群马蹄声越来越靠近，他们终究还是追杀过来了。他回头看了看躺在庙里养伤的姑娘，叹了口气。

“你待在里面不要出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白衣书生叮嘱道。

她有些无助，没有做声。

细碎的脚步声环绕在庙外，白衣书生出门去，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3

第二天清晨，她醒了过来，突然警觉地站了起来，昨天那个书生还没有回来，她闻到了血腥味儿。

她握着日月剑，小心翼翼地踱到庙外，庙外横尸遍野，看衣服正是一直追杀自己的那群武林高手。

她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不会武功？

——何以见得？

——你身上没有杀气。

——会武功一定得有杀气？

她想起昨天和他的对话，轻轻一笑，受伤的胸口忽然有些颤抖。

后来她打听到那夜救下自己的白衣书生是当朝一品大人的嫡子。几年后她又听说那白衣书生因为父亲惹上当朝宰相被发配到边疆充军，这京城路上还埋伏着宰相的杀手。她叹了口气，多好的人儿啊。

4

“颜七，你断不可冒然出手。”

“师傅，就这一次，我以后便退隐江湖。”

京城路上，一白衣书披着发穿着囚服。数十名武林高手将其围住，杀气腾腾。那白衣少年目光锐利，不可方物。武林高手用尽全力也只能和那手无寸铁的书生打成平手，后续又有许多高手来到，他们摆成炼狱阵企图一举灭之……

这时寒风呼啸，一青衣女子从天儿降厉声问道：各位枉生武林，以众欺寡，江湖道义都不顾了。众人皆笑：你是谁？宰相命我们取他性命你胆敢阻拦。“只怕那公子要是真动起手来，你们早就见阎王去了。”说罢，从青铜銷中抽出日月剑，划出一道天光，不到半个时辰，尸横片野。

下雨了，那青衣女子看着书生，从怀里掏出手绢：“此去一别，忘于江湖。公子多多保重。”说完，那青衣女子逆风而去。

后来，她大隐于世，不染江湖。她开了一家客栈，干起了平凡人的生当。有时候客人来，她会轻轻沏上一杯茶，与来人聊上几句，听一听那些侠行义客的江湖事。亦或听到他们谈起凭空消失在江湖的颜七，她会轻轻一笑，不染风尘。

5

很多很多年后，她又听人谈起那白衣书生，她一怔，那个白衣书生自己应该有十年没见了吧。他们说那白衣书生现在是一品大将军，一个月前与匈奴在西域大战生死未卜，当朝宰相多次阻挠朝廷派救兵……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他，话语轩昂，吐千丈凌云之气的样子。“咣”一声，她手中茶杯摔在了地上，泪落了下来。

十二月，下雪了。听客栈里的侠客说大将军西域那一战打赢了。听他们说半个月前突然有一群江湖人士闯入敌阵，其中有一青衣女子手持日月同生的青光宝剑，剑出，削骨如泥。那女子一人在十万大军中，白衣青袖，宛若蛟龙……他们还说那女子武功可比颜七，绝非寻常侠客。

她一旁安静听着，小心擦着茶桌，也不插话，抿唇。她端着茶杯的手在抖，师傅说因为她太过用力武功尽废而且还落了疾，一到天冷全身会发抖。

她蜷缩在火炉旁，她的胸口隐隐作痛，她再也不能寒剑默听君子意，傲视人间笑红尘。那场西域寒战终于让成了一个平凡的女子，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

6

十年后，客栈来了位客人。

那人带了一堆人马，他佩剑风霜满面站在客栈面前。那人的胸脯横阔，有一股万夫难敌之气宇。那双乌黑细长剑眉下的眼睛，却如月光般详静，透着一股书生气。她见了，一惊。

那人开口了：“大嫂，你见过附近有一个青衣姑娘吗？”

她抬头：“她啊，见过，早嫁了，听说过得很好。”

那人听了叹了口气。

她问：“你找她有什么事？”

那人笑笑：“她多次救过我性命，她曾在西域万人敌军对我说过如果我们活着回来要娶她为妻。”

她轻轻问：“那你答应她了吗？”

那人摇摇头：“男儿当以国为重，国不安定，何谈家。”

将军离开，又回头从怀里掏出手绢：“如果你要是见到她，请帮我谢谢她。”她一怔：“那你还记得她和你说过一条鲤鱼和书生的故事吗？”将军摇摇头，然后一堆人马又呼啸离开。

夕阳下，瘦马远。她插着腰大声吆喝着：“今天大伙酒水免费，今儿个我高兴。”

———你还记得吗？曾经你救下过一只鲤鱼。

———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很久以前……

7

她终究还是没有和将军提及，关于一条鲤鱼和一位书生的故事。不过，不必了，想必他也忘了，那都是前世的事了。

她在闺房照着镜子，脸上有了些许皱纹。她脑海里浮现将军那句“你见过附近有一个青衣姑娘吗？”

“能在他心里一直是个小姑娘，这挺好的。”想到这她又笑出声来，只是笑着笑着又笑出了泪花。

长亭外，古道边。

红尘滚滚，一阵马声掠过，夕阳下。

“将军，颜姑娘回去了，我们回驿站歇息歇息，明日行军也不迟。”

“好，放只画眉鸟吧，她年轻时最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