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有两棵树,一棵槐树,一棵梧桐树。
老一辈曾说过,那棵梧桐是在辛亥革命那年村里的一位在外面的人栽的,后来我知道,那人是同盟会的一员。后来那棵梧桐便在村口扎根成长,一直到参天大树,荫蔽着村子的祖祖辈辈,老老少少。
老一辈曾说过,那棵槐树是在梧桐栽下不久自己长出来的,开始的时候曾遭到几次人为的毁灭,但是之后便又破土而出,不依不饶的生长着,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天灾人祸的毁灭之后终是屹立在了村口,和那棵梧桐一左一右站在了村口,注视着日升日落。
那年我三岁,盛夏时节,五黄六月并不能阻挡小孩子玩闹的乐趣,我们在村子的小树林中欢快的奔跑着,在蝉鸣声中播下欢乐的笑声。大人们则在大树底下乘凉,主要是在村口的那两棵树下,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两棵大树将烈日阻隔,洒下凉爽。儿时的天总是蓝的,盛夏的时光基本在大树下度过。没有火影忍者,没有汽车鸣笛,没有玩具汽车,有的是一颗颗弹珠和树荫下的清凉气息,不带一丝浮躁。村子安谧而恬静,火车的轰隆声也是一种快乐,我们数火车节数,然后淡然睡去。
儿时的记忆基本上都是与树有关的,和同伴爬树比赛,一起端鸟窝,一起在晚上跑进树林里黑漆漆的模知了,摸到的则兴高采烈,摸不到的只好继续努力。在树林中奔跑,嬉闹,慢慢长大……
初中的时候村里的老人说是村口的树神保佑村里的孩子都能上学,年幼的懵懂知道这是一种迷信,但是还是在老人的坚持下做了每一届孩子都做的事——拜了树神,保佑我们学业有成,我看到梧桐树在迎风摇摆,槐树则一动不动的继续投下树荫。之后便是随着母亲来到初中,看到除了村办小学之外见到的第一所学校,人很多,学校也很大,比村子的学校大很多,操场宽敞,整洁,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树荫。没有村口的大树挺拔,没有村子树林里的树密集多样,有的是一排排树整齐的站着,老师教的造句是像笔直的士兵,我真的不理解,这些士兵整天站在这不累吗?
初中的时光也是快乐的,但是不同于小时候的快乐,那挺拔的树只有村口有。
初中时候是发生过一件大事的,在这里必须说出来,否则真是淹没历史啊!那一年雨下得很大,很久,没有停的迹象。后来便发生了电视上说的“洪涝灾害”,看见很多解放军在抢险,看见很多人在捐款,看见很多雨从天而降。学校停课了,我便回家,进村子的时候看见那两棵树,一左一右,站在村口,像是在等我(这是我自私的想法),淋着雨,树叶被雨冲刷的很亮,在闪电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抬头膜拜,这才是真的勇士。后来村子被淹了,死了些人,丢了些东西,但是村子旁边的火车依旧准时的驶过,我们躲在一左一右两棵大树上躲着洪水,我便默默的数着驶过的火车,一、二、三、四、五…….
初中完了便是高中(按时间分的话也就这样分了,方便——六年、三年、三年、再四年,完美的过去啊),一个人背着行囊,为了表示对老一辈的尊重,在临行的时候还是拜了“树神”大人,梧桐依旧迎风摇摆,槐树一动不动只是注视。
高中是很少回家的,原因是课业紧张,没有时间。但是每每下雪,我便会想到村口的一左一右,是被雪覆盖还是海纳百川的吸收?如果是下雨,我则默默回想那年的大雨,死的那些人,丢的那些东西。
高三的时候铁路开始征地,村里的干部好像是卧底,敌人的卧底,在这关键的时候发挥了历史性的作用,改变了一切。我的印象中高三是轰隆的挖掘机推土机起重机各种机器声音在人们的一片斥责声中拆掉了一座座建筑,然后有些人无家可归,有些人扬长而去,有些人则痛哭流涕。我数着一节节驶过的火车,然后没默默的感慨:火车是没有错的。
村口的一左一右也不例外,而且死了很多人,我见过的死的人最多的一次。那一次来了很多警车、消防车、救护车以及很奢华的小轿车(有领导的有不是领导的),坚持要把村口的一左一右拔掉,因为村里已经签了字,这两棵生长了百余年的树现在长的地方不是他们的地方了,因为被征了。村里的人坚决反对,辛亥革命栽的那棵树被铲倒了,有老人在阻挡,也被铲倒了,然后送往医院,老人的子女被送往看守所。辛亥革命的树轰然倒塌,激起满地的灰尘,我数着火车,想:火车没有错。一些老人说这棵槐树不能再铲倒了,这是祖祖辈辈的英魂凝结而成,但是还是被铲倒了,这次可流的血更多,槐树流着血,鲜红的血,老人们有被铲倒了一批,和梧桐一样,送往医院看守所井然有序,接下来是工作人员还有那些车,槐树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自己改变了方向,砸死了很多工作人员还有那些奢华的轿车,血流了一地,有槐树的,有老人的,还有工作人员的。
我当时吓傻了,我一生也没见过这么多血,染红了黄土,浸红了那棵梧桐,我只好转移注意力继续数火车,然后想:火车无罪!
之后听说梧桐树下有一副对联,材质什么的我都不知道,众说纷纭,内容是: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故事到这里也就完了,我还得去高中念书,很忙的。
村口还是有两棵树,一棵死树,一棵也是死树。
2011/5/18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