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越来越热闹了,却仿佛越来越与我不相干。逐渐意识到这点的我,并没有任何不安和恐惧,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我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格布林偷换了。原先的那个我,早已到了那边。现在在这里的,是重新生了一次的孩子。由于基因和教育都完全按照原先的模版来进行,而周围的人也不断地向我灌输原先那个孩子的记忆,所以我才会有我就是她的错觉。然而事实上,在时空中的某个点,我早就被格布林换掉了。并且又没有一个爱坦那样勇敢的姐姐,所以母亲只好把我再生一遍。但复制品终究是复制品,我到底是格布林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所谓现实的东西都变得飘忽起来,感觉婚姻、前途、房子、衰老、过往这些东西都仿佛跟我隔着一层黄昏的光晕。有着一种“过去”的怀念味道。而我竟总以一种即将死去的心态活着,每天考虑的最多是事情是死后会留下什么。我会有什么样的生存印记以证明我确实在这边存在过。然而每每陷入虚无主义的结论中。于是我终于也对毛里斯·仙达克的绘本产生了兴趣。
吾良留给古义人的那卷帙浩繁的录音带是一个非常触动我的设想。再没有比这更动人的遗言了。每晚通过“田龟”和已逝的爱人相会,这是降灵会,是复活死者的魔法。伊丹竟能想出这样的方法让他不会忘了他!实在是天才的创想。一个男人每晚同死去的他对话,一个女人说要把他重新生一遍。人生于此,足矣。我的生命中有这样能够托付这边的事的人吗?回到那边去以后,还能跟这边保持联络吗?
人是很廉价的普遍存在的东西,他们的数量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在这大把大把的沙子中,却隐藏着珍宝。人一生唯一值得追求的财富就是人。这样的人只要有一两个,就不会对回去那边心怀恐惧。这样想恐怕对不起老师。因为曾经答应过他会一直看着这个社会,对社会感兴趣,研究它,改进它,以究极社会的规律为己任。以前一旦发生任何引起社会热议的事,都会想第一时间听听老师的分析。但是最近看到的不管是动车事件也好,新婚姻法的出台也好,都没有任何想要听到老师的看法的冲动。因为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都已成型了吧,不在需要别人告诉我该怎么看问题,我自有自己的看法。并且顽固地不会为他人所左右。事实上在看到绝大多数的评论时会觉得可笑。人一旦到了对任何事都笑而不语的状态,也就真的是僵化了吧!我确实已经远离了那个价值观高速重构,每天几乎都在接受思想冲击,大脑不断亢奋不已的状态。现在想来,那段日子是我人生目前为止最有意思的时期之一,尽管伴随这许多痛苦。然而没有比目睹自己的成长更令人欣悦的了。但是换一个角度说,我目前的状态,不正是那成长期孜孜以求的境界吗?缓缓的吸收,慢慢地思考,对某些句子会心一笑。虽然没有那么迅速了,但是平静地生长着。跌宕起伏的疯狂日子固然令人怀念,但也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对人还是一个“随缘、惜缘、不攀缘”的好。
我也失去过亲人。但那时候太小,而且对于那位逝去的尊长,我也并不是一个走进他心灵深处的人。那个年纪的我,灵魂还是浅薄而空白的。但是那种对于事实的罔顾。死亡概念的陌生。以及迟到了多年的忧伤。我还是深有同感的。虽然我没有资格以文字去悼念他。这些年也渐渐接受了他已去了那边的现实。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年在那个灵堂上,我丝毫不认为他已不在了。
大江是花了多久才接受伊丹已不在的现实的呢?也许到死都没有吧。毕竟他有田龟的系统。而我宁愿相信,像南康和张国荣这样令我深深痛惋的人,必定以我不知道的方式为他们的爱人准备了田龟的系统。而我,也要开始思考我自己的田龟了。但是我爱的人们,你们不必焦虑于过早地收到它。因为,尽管我暂时看累了这无趣的社会,但说不定哪天又会感兴趣起来。并且在这之前,世界还有除了社会以外美好的多的东西,我还没有看够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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