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已经年过100，父亲去世后，她一直住在二姑家，过去几年，小叔家每月付给二姑5000元伺候奶奶，为这小婶没少跟小叔、二姑吵过。二姑儿子、媳妇工资不高，他们平时吃喝玩乐倒也从没落下过，平时没有余钱，二姑指望着奶奶的这点生活费积累家用，伺候奶奶倒也尽心。

8月份回老家，来看望母亲，自然要去看看奶奶;刚到二姑家，二姑说奶奶在诊所吊水，我也就跟着过去了，看到奶奶虚弱的斜倒在轮椅上胳膊上、手臂上由于吊水黑黑一片，远远的看见我来了，开心的招呼着我，三姑按着她吊水的针头，我理了理她凌乱的白发，扣好她衣服的纽扣。二姑说她俩天没吃饭了，建议去县院检查一下身体，我们一起推上轮椅去县院，我联系上了几乎不联系的一个县院的高中同学 ，人家很是热心，带着我们找了医生给奶奶开单检查，说她年纪已大只能检查B超、抽血化验，午饭前赶上医生没下班我们推着她检查了B超，医生跟三姑捧着她虚弱的头颅、擦拭着医生留在她下巴上医生检查医用的液体，奶奶看着我们为她忙碌露出了纯纯的像孩子一样满足的笑容。

平时来二姑家不太喜欢她的儿子、媳妇，所以来了过会就会离开，如今儿子、媳妇跟二姑不住一起，有奶奶在，感觉这儿也就有了家的感觉。这次回来打算多陪奶奶几天，奶奶对我喜欢却又淡漠，晚上吊完水，吃了一碗汤圆。第二天早上，二姑起来煮了三个蛋给奶奶吃过了，过会又端了一碗稀饭给奶奶吃了，二姑又提议去诊所给奶奶吊水被我制止了，我说不用再吊了，昨天的检查只是极度贫血，如今她正常吃饭就不用再吊水了。二姑大着嗓门说："妈妈，你要吃啊，你要使劲的吃饭"。奶奶似乎只有淡漠。

中午我从二姑儿子家里学会英语回来，看见奶奶正在发脾气，她使劲的摔打着手中的碗，碗里有她没吃完的鱼汤，她指着桌子上的另外一只碗;说：你看 ，又指着手中的碗说：你看。我看看俩只碗，她手里的碗里鱼汤没有多少油，感觉汤很是寡淡;桌子上的碗里鱼汤油很多，感觉很浓稠;她想吃桌子上那只碗里的鱼汤。我笑着说，那你吃桌子上这只碗里的鱼汤就好了呀，她生气的说："已经吃不下去了，这只碗里才端过来的"我有点惶恐。到我们吃饭的时候，二姑也端上一大碗鱼汤，鱼汤里一样看不见油，我端给奶奶看看，说我们吃的鱼汤里也没有油的，你看，二姑说，油太多人吃了不好。她淡漠的没理我。

下午她睡了好久，起床了，我说以后你不能动不动就生气啊，她似乎更加细弱了，似乎感觉不到她的声音，说：我没有啊，我没有生气。我们聊会天，她生气的说二姑平时把别人买给她吃的东西都给她孙子吃了，她自己根本吃不到。我静静的听着，过会突然她高兴的说：你二叔、三叔过俩天要回来了，她已经算不来日子了，明明还有一个多月才到中秋，然而她也认定他们是因为中秋回来的，因为中秋这个词她连续说了三次都说成了"过年"了 ，她火了，冲着自己的嘴巴，"啪啪"打了几巴掌。哈哈——我大笑起来，我说你慢慢想，想起来再说。她说想去三姑家住住，我说三姑家已经有个老人在她家里，那个老人躺在床上大小便，你再去三姑伺候不过来了，她似懂非懂。她过会儿，拉起我的手，老人的脸上一下子似乎所有的愁苦全部堆积在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我的心一下子跟着阴沉了下来，跟着她一起痛苦起来，她说出了："想你爸爸喔"，然后所有的痛苦、难过、伤心似乎集在一起全部倾倒了出来，她大哭起来。我也哭着说："那是没有办法，他的病治不了了，癌症晚期。各人有着各人的命啊。"

哭完后，我开始逗她笑，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笑容了，笑起来那么的腼腆。我想起了她年轻时候一定也曾有这样的笑容，那时候的笑容跟现在一样纯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