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大梁建国, 国号初元,王平初登皇权,俯临众臣,举国上下齐庆祝,所有臣民皆来跪拜,在众臣子眼中,王平似是谜,看不清也猜不透,与众皆隔了偌大的距离。
大梁初建,百业俱兴,在梁京那个最富贵的庭院里,王平独立于一株榆树下,手持玉杯,仰望天空,今夜有月,月圆风清,而园内幽静,无一切闲杂人等。这里一直是他的禁地,唯有青宜可以入内。
清风徐来,静静的,青宜缓步走来:“就知道你在这里,每到月圆,总要来这里看月亮!”
王平依然仰望,并不回头。“月圆团圆日,我想爹一定也想看看我。只是现在,还不到回去的时候。”
“前辈,他定能见你!”青宜的声音很柔很慢。
“什么前辈,他是我爹,也就是你爹!”
“是,是,是咱爹”青宜边说边将一件披风披上王平的肩头。正欲抽出手,王平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
一直到现在,青宜都有些不相信,那个慈祥亲善的人居然是数十年前大杀四方,入幻家如入无人之境的前辈高人。毕竟那时,她尚未出生,所知皆为众口相传,因此也从未在王平面前叶露分毫。
大梁在王平的带领下,发展很迅猛。而施城的百姓依然如数年前,并不在意今朝的天子会是谁,街上人来人往,施城的“王府”也依然如旧。偌大的院子里,除了王林,仍只几个老仆人。
王林愈显苍老了,每日清晨醒来,最喜去当年的茶楼,点一壶酒,一壶茶,有时一喝就是一整天。
“听说了吗,当今皇上,现在广开科举,我等有福了,明日我就去京城,若能考上功名,爹妈别提会多高兴呢!”
“可不是吗,我也打定了主意,要不一起结个伴!”
“哼,你以为去那是好事,看现在的皇上样,过不了多久,定有一场战打。”另一人丝毫不以为自然的口气。
“身为男儿,自要建功立业,岂能窝居一隅终老一生?”
王林独坐一隅听着身旁人谈天说地,默默喝酒。他们说得最多得是王平,王林听得最多得亦是王平。
待得傍晚,府中的仆人,会寻过来,老爷年纪越来越大,却常驻茶楼,饮酒伤身。也曾趁老爷高兴,唠叨过几次,可是王林只是笑笑,既不责罚,也不遵从,让这个老仆人很是为难。只得每日里费心来寻找,在他看来,若老爷在外喝醉,若不小心摔倒,可是天大的罪过。
“您老又来了”旺财大着噪门嚷道,
“旺财呀,我家老爷在里面吧?”
“在呢,我们一直帮忙看着在了!!”
旺财曾是茶楼的伙计,后来存了点钱,原来的掌柜年纪大了回乡养老,于是他东拼西凑,盘下这个茶楼。如今他虽是掌柜,却仍然时常干着跑堂的活计。对于王林这个常客,时常关怀,让王林不时想起当年化凡时曾经结识的小牛。
待老仆人上得楼来,王林笑着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衫,踱着步子,领着老仆人回家去了。
如今王林周身,丝毫法力俱无,举手投足间如一暮年的老者,因他总是独来独往,倒惹来不少邻居熟人的热情关怀。他早就不再修行,只全心感悟人生,他化凡感悟生死轮回,其意境早已圆满,如今见这人生百态,悲欢喜乐,人人皆画自己的圆圈,步自己的轮回,一呼一吸间可度百年。凡人的一生周而复始,无论贵贱与贫穷,全在天道的轮回里,他生,众喜,他死,众悲。由生而死,又由死而生,有些人懂,有些人不懂,王林一一看去,看到了众生百相,看到了无数轮回。
浙浙的,茶楼关于王平的话语越来越多,战端将启,即使老百姓也人人皆知,施城离边界实在太近,众生惶恐,能走得人家早就走掉了,余下得只有一些老幼孤寡。
因为大梁的崛起,因为王平的强大,已经引起其它两大帝国的警惕,楚卫两国联后,决定力碾王平,眼见战争一触即发,风雨欲来。
那年秋天,秋风瑟瑟,落叶满城,一阵风过,吹走一地的红叶及灰尘。施城百姓,十不存五,王府所处位置本就僻静,如今更无一户,王林的府上,也只老仆人一个,因为无处可去,索性伴着王林,准备终老此城。
王林依旧每日去茶楼,只是这日再去,旺财苦着脸来告:“王叔,明儿呀,我一家老小也得离开了,等战争过了,再回来。叔也及早做打算吧!”说完,旺财将抹布往肩上一搭,忙去了。
"唉,可怜,这老头难道真只一人,没啥亲人可投奔吗?"一人看着王林的背影,悄声道。
“听说很久前有一个儿子,不过好久没有回来了”另一人回答道。
战争开始了,楚卫两国联手,大军压境,甚至请了仙人出境,王平亲临战场,势如破竹,即使仙人挡道,也被他身后的影卫给击杀掉。两军同盟不几年,便宣告瓦解。
王平出征,即使仙人,也无可抵挡,背后的缘由,紫冉星的三大家主早就告知族人亲友,不得参战,唯有一些散修无派之人,不明根底,以为王平只是一介凡人,可以手到擒来,谁想稀里糊涂做了冤死鬼。
此战的胜利,早在当年便可预见。只因他是王林的儿子,只因王林许诺:“除了修仙,其它一切,皆可如愿!”,只因他曾随父亲山居平凡、攀高山、踏海流、身虽不修行,心却向天行。
这一年,王平五十七岁了,两鬓染霜,举手投足间自有国主威仪,只是脸上失染风霜。青宜相貌本可无一丝变化,但为了王平,仍略施法术,虽脸上无一丝皱纹,行止间却如普通妇人般,一看便知已步入暮年。
王平这一生,七年平凡山居的宁静生活,十年攀登征服高山的万丈豪情,又十年踏海乘风破浪的不屈意志,最后才能纵横沙场,所向披糜,夺得这滔天的富贵,坐拥江山数十年。
王平这一生,是王林苦心孤诣深思许久定下的,王平体内那最后一丝毒,无药可解,唯有经历轮回,才能平那百年的怨魂。王林陪他登山,陪他看海,以天地为引,化大道为药,在王平心底种下一粒种子,一旦毒解,便可无忧。
经过多年的戎马交战,楚卫两国国灭,紫冉星结束分裂,只余大梁。王平做到了人间至尊,达成了当年所愿,他将一切抛下,把江山留给曾跟随他的臣子,只带了青宜,不惊动任何人,乘一辆马车离开了京城。
他回来了,回到了施城,那里有他的家,有他的父亲。
战争早已结束多年,施城又恢复了平静,王府的周边,又添了几户新的人家,以前的老邻居,有些回来了,有些已经故去。邻居们早就知道王府只余王林一人,初时一些孩童,害怕进入那大大的院子,偶有几次入内玩耍,见王林从不责骂驱赶,便愈发大胆,常常在府院内玩捉迷藏。宁静的院子,因为孩童的嬉弄,有了一些活力。
院子里,年复一年,旧的叶子落下,到了来年春天,新的叶子又出来,有些树慢慢死去,没过几年,原来的地方又会长出新芽。王林任周边叶落叶生,看堂前小孩嬉戏。其内心感悟愈加深沉。
他想起了王平,“想必,这么多年,他应该发现些许端倪吧”王林啜一口酒,酒入愁肠,更觉味苦。
这一日,王府小院里的石桌上,摆放着三双碗筷。事隔数十年,王平再次回到了这里,
“吃饭吧。”王林说道。看着石桌上几盘家常的小菜,王平拿起筷子,夹起了一粒花生米。耳朵边仿佛想起小时,父亲每日必说:“吃药吧,”那时觉苦,此时想起,唯有甜。
看着对面的父亲,已显苍老的面庞,王平端起酒壶,给父亲斟了一杯酒。“爹,我回来了。”
有青宜相伴,一家人相视其乐融融。王平看了看父亲,想起幼时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爹,我的娘是谁?”
王林看着儿子认真的面庞,说道:“这是一个幽长的故事,要从朱雀星说起,从前有一个平凡的少年,偶然加入了一个修真门派,他努力的修炼,后来认识了一名叫柳眉的女修。”
“这名女修与他是对头,相互争斗上百年,在朱雀之墓里,无意间与她有了鱼水之欢,这名女修怀恨在心,更恨得是,她发现,自己有孕在身……”
王林娓娓道来,这些经历波澜壮阔,王平一时惊,一时急,身边的青宜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经历,泪水流了满面。
王平知道那名平凡少年就是自己的爹,那个绝美的女修是自己的娘,而自己因争而生,因恨而怨,被亲娘生生炼为了怨婴,就为了对付自己的亲爹。
“故事很美,我想去休息了。”王平的心如刀绞,这一夜,他无眠。
翌日一早,王平便领着青宜径自走了,临行前,未与王林告别。王林手握着酒壶,一壶又一壶,彼时,那名忠心的老仆人早已身故,已再无人劝他少饮酒。
王林甚少喝醉,修道八百余年,早已看尽人间悲喜,这次却醉了,身旁的酒壶已经空空,早没了一滴酒。而王林的心,盛满了悲与痛。
王林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他有个儿子,他给他取名“王平”,寓意平平安安。他还有一个妻子,一家三口虽不富裕,却其乐融融,这个梦很美,很美,可再美的梦毕竟是梦。
修士不易醉倒,若非他记刻意求醉,怕是根本不能得梦,那个梦真只是一个梦吗?王林不得而知。
"孩子,希望你能明白。"王林长叹一声。
坐在马车里的王平,靠在青宜的怀里,仿若小时病弱之时,靠在父亲的怀里。“青宜,我们找一个平凡的山村吧”
这是一个平凡的村子。王平从小长在山村,得享人间最贵,年老却伤想回到山村里。他的一生,仿佛跑了大大的一圈,最后回到起点,他想在这里终老一生。
山村极美,青山相伴,绿树成荫,王平与青宜在山村西部,造了一座房子,居住下来。村民们淳朴善良,对他们虽有些好奇,还是很热情。这点与他成长的山村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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