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观：女子的清灵之气

文：徐复观

    曹雪芹写《红楼梦》，谓女子是水造的，而男人则是泥造的；一清一浊，出自天性。此虽系曹雪芹目击当时的满清贵族，及攀附满清贵族的各色男人，整日营营苟苟，钻拍吹捧，诈骗卑贱，无所不为，令人感到呕吐的感叹之言。

    而女人因当时社会条件的限制，与这辈男人的活动，自然两不相干，因而也自然能保持得一分干净；故愤积于心，而巧喻于笔，遂认定男女在造生时已有此清浊的分限，于是“字字写来皆是血”，却只是写女子，不写男人，免使他的笔触，沾染到人间的污秽。

    我们试从历史上、社会上稍加观察，除了直接参与到男人的臭权势、臭金钱的追求，以致把自己弄得一身臭的少数女子外，能不承认一般女子远比男人干净得多吗？所以曹雪芹认定男女在造生时，已有水与泥在本质上的分别。

    因此，中国词人画家常把花鸟与女子并称，不仅是可以互见其美，而且亦可以互见其清。当然，这种词人画家，必定要由修养而也自得到一股清灵之气，才可与女子和花卉鱼鸟相通相感，才能写出与之相称的诗词图绘来。

    老子说“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他的所谓“一”，当然是形而上的意味。但若把老子的话，转用到人间世，则所谓“一”者，乃指的是女子所禀赋的清灵之气，及由清灵之气所创作出的清灵的艺术品，使人间世能稍保持其“清”与“宁”，如是而已耳。

一九七0年八月《明报月刊》第五卷第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