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日陌上花开,繁花似锦,俊郎俏女,各各华服盛装,嬉笑怒骂中乐游原。直目过去,香车宝马丛丛簇簇,掩塞于道,于这浓妆艳抹的画中那独立于凤凰树下的素色马车格外引人注目。
白纱飘飞,琴歌袅袅而出。
梦尽君复去,行色多匆匆。春色几减愁几增,风雨无情,花开花谢年年重。可怜素女,高歌啼血,声声字字道情重。
“云笑,何人在此悲歌?”年轻公子金鞭斜指道。
“姑爷还不知道吧,这是凤凰城新来的歌姬,名叫念君,满月楼的老板曾出重金买她入楼,她却拒绝,说是要入达官贵人公府做歌姬。”
年轻公子眉头轻蹙:“念君?好特别的名字,你与我唤她来。”
云笑便去马车前施礼:“念姑娘,我家姑爷有请。”
琴音戈然而止,内中侍女作答道:“你家姑爷何人,要请我家姑娘?”
“圣上新封平远将军!”
“请我家姑娘作何?”
“姑娘去了自然知道。”
“告请将军知道,若为歌舞,姑娘明日会亲登贵府献艺;若不是,将军请自便。”
“姑娘岂不闻时不我待?相府今夜摆宴,姑娘何不趁此献艺?” 年轻公子不知何时已到马车前,按辔突道。
“只怕将军做不得相府的主。”
“休得对将军无礼!”
年轻公子止住出声呵斥的侍卫道:“姑娘何不这就随我入府,看看本将军做得主不!”
凤凰树下道是初相逢(二)
残阳若血,染透半边天。马嘶声,刀剑声,喊杀声,声声震耳裂心;惊恐相,不甘相,怨毒相,相相刺目惊魂。
别了,窈窕淑女。
别了,古调清韵。
纵得生还,倩影应不识当日王孙——那双曾捻箫作赋的手如今满握厉鬼冤魂!
作为国之一员,我唯有倾心倾力保卫它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位子民;可是你们——被我杀死的人啊,又何尝不是在竭心尽力保卫你们情牵义系的兄弟姐妹!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荣遍寰宇君莫喜,谁人不是染血归?
看着那些无辜而又不得不杀的人一个个倒在我的面前,我终于明白,人生在世,何为不得以!利刃穿过铁甲的声音清脆而响亮——我突然意识到战场上不应有情——可是似乎太晚了。
飞花自在轻似梦,赎去罪孽佛前奉!
若不是还牵念着你——凤凰树下的玉人儿,我心何其静!此去,纵便佛前长跪五百年,我也要再续今世之缘!
(三)
彩灯高挂,檀木桌数排,觥筹交错之际葡萄美酒满溢夜光杯——相府摆宴众宾欢。
软烟罗纱后,身裹雪衫的她纤指素手轻拨弦,慢启朱唇唱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一瞬间杯停筷驻,四座无言,唯有铜炉里的华烛伴着空气里回荡地袅袅余音慢舞。她正待起身离去,突然罗纱飘飞,锦绣公子朗然立于她面前。
“纳兰?”
她抬头,公子眼光灼灼如日,燎的她心疼,然而她双眼尽起雾水,茫然道:“公子说什么?”
温雅的公子突然伸手扯掉她的面纱,在见到她容貌的那一刻猛然拉她入怀——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就连声音也在颤抖:“纳兰,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纳兰……”
她猛地推开他,抬手给他一耳光——真的好疼,她的心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皓首苍髯的相爷急奔至纱后叱喝:“来人!把这贱婢拉出去乱棍打死!”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锦绣公子面前惶恐道:“老臣管教不严,以致贱婢冒犯六殿下,老臣罪该万死!”
青年将军也跪下请罪道:“是臣擅作主张带她入府,殿下降罪,臣恳请一人担当。”
六皇子一面止住家将,一面扶起相爷软言相慰:“是凌鸾莽撞认错了人,怪不得相爷和将军。这位姑娘,琴音清幽,歌声古雅,若因我而遭此厄运,恐上天将加怨于凌鸾。”
相爷于是又对她喝道:“若不是殿下宽容,定斩不饶,还不快谢恩!”
“民女念君,谢殿下不杀之恩。”
“管家,带她去乐坊,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
管家应声带念君下去,这边相爷请六皇子就座,亲自把盏劝饮数杯。待相爷去招呼其他王公贵族,皇子便对青年将军低语道:“欧阳将军当日攻克伽楼国皇宫是何景象?”
青年将军眉头轻蹙,歉意道:“木青自洱远一战受重伤昏迷,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殿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刚才那位姑娘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接着有人敬酒,皇子和众王孙饮了一回便起身回宫,临去时只嘱咐丞相不要为难念君姑娘。
(四)
那日,紫道两旁树裹彩纱,路铺鲜花,万众瞩目中,她——伽楼国的公主纳兰跟随父王入凤凰城参拜凤皇凌云霄。
自小富贵的她在看到凤凰宫的奇珍异宝时并不惊羡,却独独对遍布皇宫里火红火红的凤凰树念念不忘,趁凤皇跟父王谈论国事之际,她便溜了出来。
徜徉在妙丽的花海中,她觉得自己也成了那霞彩纷呈世界里的一株葩,情不自禁舞起来,像一只寻梦的凤凰。开始,她舞地很轻,就像落花滑过流水,月华掠过碧波,轻盈而曼妙;渐渐地,舞步加急加快,她旋地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狂热,就像凤凰鸟要燃烧起来一样。突然,她停下来——衣上缀的香囊随着翻飞的舞姿甩入池中,香囊是母亲的遗物,就在她不知所措时,巨大的凤凰树后突然转出一位劲装公子——看似宫廷卫士。
她羞赧施礼:“公子,你能帮我拿回香囊吗?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劲装公子微微一笑:“我若拿回香囊,你怎么感谢我?”
“金银珠玉随你挑!”
“不,那不是你的,我问‘你’怎么感谢我?”
“我,若公子不嫌弃,我愿为公子跳一支舞。”
“嗯,姑娘的舞可比天仙,但比起香囊对姑娘的价值来,似乎……”
“那你说我该怎么道谢?”
“我要你嫁给我!”
香囊浸水,只剩一截丝带漂在水面,这是凤凰宫池,身为属国公主的她断不可冒犯天颜下水去捞,此刻权宜之计唯有先答应他。
“好,只要你拿回香囊,我就,就嫁给你!”
劲装公子如飞燕掠水,弹指间便取回了香囊。她一拿回香囊即刻变颜怒道:“我乃堂堂伽楼国公主,竖子无礼,若本公主告诉父王,就算你武功再高,也难逃一死!”说到这里她放缓语气,“不过,看在你拿回香囊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命,还不快走!”
公子双眼笑意轻漾:“就算为你死也愿意!”
“你,你等着!”她转身往正殿跑——不是真要父王来拿他,只是想吓走他好脱身,谁料他竟紧步跟到正殿来。
“皇上,父王,此人对臣女无礼,从凤凰宫池一直赶至此!”
正在议事的凤皇慢启金口道:“鸾儿,怎能对客人无礼?都怪父皇平时太骄纵你了!”
纳兰目瞪口呆——父皇?他是——
伽楼王忙呵斥道:“纳兰,还不快向皇上、六皇子请罪!”
凌鸾望着她微笑:“纳兰公主,这下你可愿意?”
伽楼王不明就里,急道:“愿意,当然愿意!”逼得纳兰又羞又气,差点没落下泪来。
皇子怜惜,遂止道:“公主从未见过我,不知者无罪,大王请宽心。”
凤皇生有十二个儿子,最疼的就是六皇子凌鸾,此刻虽瞧出纳兰委屈却也不忍心责怪凌鸾,和声道:“鸾儿,明日陪纳兰公主到凤凰城各处游玩,要好好陪公主,莫要再惹公主生气。”
凌鸾乐谢皇恩。
凤凰树下道是初相逢(五)
红喜烛,芙蓉帐,鸳鸯被,娇娘面儿媚,我——圣上新封平远将军今夜将娶相府千金古明月为妻。
平远将军?真滑稽,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的将军!
据说我曾在攻克伽楼国最关键的一战——洱远之战中奋勇杀敌,最后身负重伤,倒下时脑袋磕到石头,所以丧失了记忆。大难不死,加官进爵,又娶得美娇娘,按理说我该以手加额,拜谢皇天后土,可为什么我的心竟隐隐觉得有所失?”
她,我的妻,就坐在我的眼前,可为何我却觉得金帕之隔远似天涯?
挑去喜帕,秋水明眸,樱珠绣口,我却伸不出手揽她入怀——仿佛一伸手就要扯得心脉流血,痛不欲生。
“木青”,她这样唤我,“你不喜我做你的妻?”
“不喜?我们不曾相识,不曾结怨,如此陌生的两个人何谈得上不喜?”
她听完我的话,泪落如雨。
我只得忍痛搂她入怀,鬼使神差地蹦出这么一句话:“我在佛前长跪五百年才求得与你今世之缘,怎会不喜呢?”
她笑了,珠泪如清露滑过莲萼,落在我的心头,点点滴滴尽是血。
(六)
他——凤凰城的六皇子凌鸾遵照皇命带我到凤凰城各处游玩。他带我听琴鉴画、游船品茗;他送我沉香木簪、红豆耳坠;他对我念词作赋、结木祈愿——他说只要我开心,他怎样都愿意。可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然,我不能告诉他我究竟想要什么,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后来我真的有些烦了,便问他,六殿下,除了皇宫,凤凰城还有其他地方有凤凰树吗?他竟惊慌失措,不安地问我是不是不开心。看着他的样子,我突然调皮起来,骗他说,我们背向而行,如果天黑之前仍能在此相遇,那今天将是我活过地最开心的一天。其实,我是想摆脱他,独自去城外的乐游原看凤凰树,没想到他竟真的答应了。他的双眼闪着坚毅的光芒,自信地让我心疼,可我还是一个人骑马走了——毕竟我已问过他是否还有其它地方有凤凰树。
一到乐游原,我就惊呆了——那儿简直是一片海,一片花的海洋。高大的凤凰树满缀着艳丽的花,火红火红的,不掺丝毫杂色,红的触目惊心,红的让人热血沸腾。大朵大朵绽放的花瓣,烈如烂霞,薄如月纱,亮如星辰,那花似含着精灵,它牵着你进入它的王国,那样浓烈的吸引,就算你睁着眼,也会觉得是在梦中。对着这样的花,我只能舞,只会舞,只有舞才能调动我的每一寸肌,每一节骨,每一点血,每一丝神,才能表达我此时的心情。舞到烈时,箫音骤然而起,直冲云霄,盘旋翻滚,如同夏日暴雨时撼心的雷鸣;又忽地俯冲入地,低吟不止,似地颤时散出的音波,一圈又一圈,由近及远,绵延不绝。那一刻,我心颤了,是了,这就是我想要的,虽然我仍旧没法把它用言语表达出来,可我真的知道这就是我要的。
随着我的舞停下来,箫也停了下来,然后我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我日后不知是该爱还是该恨的声音。
“姑娘好舞!”
“公子好箫!”
我们相视而笑,那个下午,他吹箫我跳舞,我奏琴他击剑,我们忘了天地,忘了周围的一切人事,只在凤凰树的精灵王国倾心相诉,无须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一次弹指,我们便能领会对方的心意。离别时,他告诉我他叫欧阳木青,我则对他说,如果明天我还能在这里见到你,那时我自会告诉你我的名字。一路回来,我满脑子都是他的箫音,他的眼神,他的一切一切,幸亏马儿识途,直把我驮回皇宫,不然,我都不知自己会迷在哪儿。那夜,我本可以做个好梦,可却被嘈杂的兵戈声惊起,抓起披风,我骑马飞奔而去——凌鸾,他果真还在那里等我。
你看,我们相遇了,我就知道今天会是你最开心的一天。
握着他冰冷的手,我不禁流下泪来。
(七)
“云笑,将军最近是不是很忙?”这日饭毕,云笑被带到了相府千金,如今的欧阳夫人,古明月面前。
云笑伏地回道:“近日六殿下多次召将军入宫,似乎是很忙。”
“你可知殿下为何事频繁召见将军?”
“殿下圣意,奴才不敢妄加猜测。”
“那我告诉你好了,将军要将咱府的歌姬念君献给六殿下,相爷嘱咐我好好给念君打扮打扮,你,快带我去!”
云笑吓出了一身冷汗——将军近日常去听念君姑娘弹琴,吩咐不准任何人入乐坊,夫人这是不让他通报才要他带路!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将近乐坊,他们并没有听到琴音,夫人示意静声,众人便齐立在房门外。
“念君,近日你总弹这首曲子,琴音甚悲,你有何伤心事?可否告知本将军?”
“将军,这首曲子还有一词,若将军听懂词意,念君当为将军讲述一段悲伤往事。”
“我虽是一介武夫,但也略通诗词,你可述来听听。”
“金粟柱,玉燕斜飞,凤凰树下初逢,周郎玉箫和,一管一弦,弄玉情浓。奈天妒鸳鸯,征轮动,水迢山横。但凭风传音,道不尽的珍重。
泪涌。自从凤去后,碧树下,空留残梦。恁处共携手,缓歌丝竹里,红烛香笼。朱颜几暗换,向年年,绿芽新萌。遍寻尽,碧落黄泉,不见君容。”
“凤凰树!凤凰树?奇怪,我怎么觉得……算了,这个城里到处都是凤凰树,我天天都见,当然会有特别熟悉的感觉。”
“将军不懂词意,念君再多说无益,将军请回。”
夫人这时推门而入,将军微蹙眉头道:“你怎么来了?”
夫人笑投入将军怀中,娇声道:“木青,你忘啦?你说明日要请殿下同游乐游原,还说要带上念君,让她为殿下抚琴高歌,谢殿下不罚之恩啊。”
将军推开夫人:“今天天色已不早了,来不及进宫面请殿下,念君的事殿下许是早忘了,以后还是莫再提起吧。”
夫人笑道:“知道你事忙,就怕你忘记,可巧今早公主派人接我入宫,我已面请过殿下,殿下非常高兴,说明天一定来。”
再这样下去就……念君忙答道:“谢将军,谢夫人,念君明日一定弹好琴,歌好音。”
将军瞥了一眼念君,拂袖而去。
(八)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读这首诗时,我还是相府的小姐,彼时君未成名,我未嫁——木青,我们还未见过面呢!牛郎织女坚贞不移的爱情深深烙在了我心里,我渴望拥有他们那样的爱情,只一点——我不要分离,我要朝夕相伴相随。
木青,你还记得吗?那日,你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御赐的锦衣,从相府门前经过时,你回眸凝视府前怒放的凤凰树,就在那一刻我爱上了你,决定今生非你不嫁。
所以,木青,你可知道,那夜你亲手挑去我头上的喜帕,我有多么高兴吗?可你却说我们不曾相识,我们如此陌生!我哭了,恨不得立刻死去,你这才拥我入怀,说你在佛前长跪五百年才求得与我今世之缘!木青,你真的非让我为你肝肠寸断,你才肯爱惜你的明月么?
我一直都很感激凤凰树,因着它我们才得以结缘。可是现在我害怕了,自你见到那个歌姬念君,你沉思默想的时候越来越多,今天夜里你甚至梦中都不停地念着凤凰树!凤凰树!
木青,你是不是在努力恢复记忆?
木青,你是不是,是不是曾爱过一个喜欢凤凰树的女子?
木青,我真的好害怕会失去你,所以我不得不送走念君。六殿下初见念君竟抱着她叫纳兰——你当然不知道,纳兰——她是伽楼国的公主,六殿下对纳兰公主的爱可鉴日月。
木青,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殿下这么爱纳兰公主,皇上却要攻打伽楼国。这是因为纳兰公主不爱六殿下,不仅如此,她还胆敢逃婚,害得凤皇、皇室成员、整个凤凰国都丢尽了颜面!所以,尽管六殿下苦苦哀求,甚至绝食相抗,圣明的凤皇也有办法灭了伽楼国。
木青,送走念君,我承认我很自私,可是你没看出殿下已爱上了念君吗?也许,念君是上天给殿下的补偿。
(九)
凤凰树一株连一株,连成无垠的花海,在乐游原上,铺就最妖娆的红霞云幔,幔里俊郎俏女影影绰绰——六皇子凌鸾心不在焉地与将军欧阳木青谈论国政,将军夫人古明月满肚心事沉默不语,侍卫婢女为着主子安危机警地四处张望,只有她,只有她心里、眼里满是这艳丽的凤凰花。
拾起落地的花瓣,一片一片塞入雪袖,念君驻足道:“殿下,念君新作蛮舞一曲,愿增游原之乐,请殿下恩准。”
凌鸾立刻喜上眉梢:“美景衬曼舞,妙,念君,快快舞来。”
“舞前念君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念君斗胆请将军鸣箫相伴。”
古明月的心猛地一咯噔,待要推却,皇子已对将军言道:“舞不可无乐,就劳将军奏一曲吧。”
“臣遵命。”
箫声一动,雪袖轻扬,袖里花瓣飘飘洒洒,念君如蝶般翩跹。那花瓣如施了咒般,她展臂,花便如串缀起来的珠帘,直直地甩出,划过道道弧线缤纷坠地;她旋腰,花便如织就的红绡,裹着她忽起忽落;她腾跃,花便如从地上喷涌而出的清泉,眨眼间窜起,至最高点时似张开的绸伞,又似盛开的烟花。花随舞动,异彩纷呈;乐伴舞飞,变幻莫测——她展臂,箫音顿化环射的羽箭,疾而有力;她旋腰,箫音慢作炉里的沉香烟,袅袅娜娜;她腾跃,箫音骤转振翅的凤凰,华丽高贵。
看得人如痴如醉,听得人忘物忘我。突然,箫音一滞,念君颓然倒地,皇子鹿般奔至她身旁,声声惊呼:“纳兰,纳兰……”
念君转过眼眸,美艳一笑:“凤鸟飞,凤花飞,飞到乐游古原野,绵山日影斜。琴脆脆,舞对对,舞到醉时不识归,月明星辉垂。星辉垂,星辉垂,情到休时星堕泪。”
(十)
那日,他——凤凰城尊贵的六皇子凌鸾带我游遍凤凰城。
那夜,我——伽楼国的公主纳兰守在昏迷的皇子床前为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深深忏悔。
握着凌鸾的手,我诚心祈祷,祈祷他快快好起来,祈祷上天原谅我的私心——只有他好起来,我才能去见你,我的木青,亲口告诉你我的名字。我真心感谢上天,感谢它让你我相遇;因了这恩赐,我不敢怨,就算不能如约去见你,就算被赐婚给凌鸾,我也不曾怨。我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上天在考验,以为只要我坚定意志冲破这些阻挠,我就可以与你今生相伴。可是我的私心深深伤害了上天的凤凰儿——凌鸾,我的罪孽逼得天帝扯断了我们的姻缘线,不仅如此,还毁了整个伽楼国。
木青,我们千里相会于凤凰城,自该是有缘人,可是为什么今日我们对面相逢,你却不认识我呢?
木青,你可知,你的不识失去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整个凤凰城?
我深知我罪孽深重,可是来凤凰城之前,我还是忍不住诚心祷告上天:如果他肯将木青还给我,我愿放弃复仇,愿永世行善赎罪。为了你,木青,我——昔日伽楼国的公主自甘沦为歌姬,为你唱歌,为你念词,为你弹琴,为你跳舞,可是你竟完完全全地忘了我。
木青,我不怪你,真的。我知道这都是我罪孽深重,上天不肯原谅我,既然我注定要下十八层地狱,那么就算我再坏点又何妨?
别了,木青。
我要嫁给凌鸾,将来我的孩子一定主宰整个凤凰城,那时伽楼国不仅能拿回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还会将整个凤凰城收入掌中。
只是你,木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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