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路过老厝，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小姑娘，正好从院子里走出来。那一瞬间，我真的愣住了。
十五年前再往前的那三年里，我也是每日穿着同样的一身校服，走过这扇小门。一直到十五年前的六月，从这里走向考场。
和朋友吃完晚饭，我独自穿过院子，沿着儿时上学的路，走过市场、文具店，走到了我的小学。母校不在主干道上，搬家后几乎从未到过这里。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亮，隔着铁栅栏望进去，母校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连空气里的花香也和二十年前的盛夏一模一样。这花香，似乎只属于故乡的这一个角落。
明天，又要高考了。早起时朋友在微信里说，“今天该做题了吧”。
咖啡馆位于外马路的一个拐角处，窗外有一棵不太大的凤凰树。树上还挂着零零星星的凤凰花，此时已过了盛放的时节。周日下午四点，艳阳高照，树影洒落。不记得在哪儿读过，外马路两侧大树繁茂，即使在夏日也能令人感到阴凉。
外马路是一条对汕头埠有重要意义的马路，曾是汕头最长的主干道。自上世纪初，外马路两侧先后建起了潮海关钟楼、汕头天主堂，以及德国、日本、美国等国家的领事馆。外马路之所以姓外，是因为在旧时，外马路处于汕头临海的边缘，外马路的外侧就是海了，这也是潮海关和老妈宫都位于外马路近旁的原因。后来随着汕头城市的发展，填海面积越来越大，外马路也就离海越来越远了。
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写过一篇文章，深情回忆与外马路的种种。我关于外马路的记忆则很少，虽然小时候也住在外马路，但那时实在年纪小。可也不能说这条路对我而言不重要，因为我出生的汕头市第二人民医院就在外马路上。其前身，是创建于清朝末年的福音医院。所以，外马路应算是我人生见到的第一条马路呢。
1904年，澄海富商陈雨亭捐资，在外马路创办了汕头华英中学，解放后更名为汕头市第一中学。我上高三时，正好赶上一中百年校庆。那时，校门早已迁至中山路。所以，我也是在写这篇文章翻阅汕头埠的资料，才第一次知道我与外马路还有这一层渊源。
盛夏午后，没什么车的外马路，真是清净。很少能有机会，坐着，看故乡的某一条路。这样一条路，不管是哪一条，它们有一个共通之处——路上走过的人，和我说一样的话。路上的孩子，和我走过一样的骑楼。路上的老姆，可能就是四十年后的我。他们的日常，就在我的触手可及之处。早起的白粥，饭后的功夫茶，总是大同小异的吧。本应是平常不过的日常，却因这些年里过多的奔波往复，而成为奇妙的遐想。
现在汕头临海的马路叫海滨路。海滨路的记忆，比外马路要多一些，因为海滨路上有许多孩童造型的雕像，这里是我儿时消暑纳凉的主要去处。后来上大学，放假时会坐火车到广州，再转大巴回家。每当大巴车驶上海湾大桥，看着内海湾风平浪静，海滨路渐渐清晰，我便又回到了想念四个多月的家乡。归家的心情，带动着全身的味蕾一同雀跃。
海滨路上还有一个人民广场，每次路过父亲总会说，小时候常带我来这里乘凉。已经很多年，没在夜晚来这里散过步，吹过海风了。有些好奇，现在的海滨路、人民广场，夜色如何。不是因为住的远，而是长长的海滨长廊，竟是连一个公共停车场都没有。
不知不觉间，即使是身在同一个故乡，我们关于故乡的记忆，也因为这个或那个原因，悄然变化。即使城市小小，经常路过，也会在某一个瞬间猛然想起，童年的记忆已在旧未触碰的许多年后，淡忘了。
故乡那么多的马路和房子，除了单位和家，我去的最多的地方应算是小公园。幸运的是，在这片汕头埠早期的骑楼群里，我的记忆从童年延续到少年、青年，直至今日。曾经看着骑楼的破败落泪，而今看着修旧如新的街道，却不知该哭还是笑。
在小公园片区轰轰烈烈的翻修中，只有百货大楼，数十年如一日的空置在那里，无人问津。前几年汕头大厦曾有翻修的动静，我还趁门洞敞开时溜进工地转了一圈。可这么多年过去，这些承载了汕头埠和汕头人珍贵回忆的大房子，依旧悄无声息。
夜幕降临后，有家长带着尚未换下校服的孩子到中山亭玩耍，也有摆着各种造型拍照留念的游客。他们好奇地张望，在附近崭新的奶茶店买一杯印有老汕头街景的饮料。我好想告诉奔跑而过的孩子，或是拿着饮料杯匆匆留影的游客，我小时候曾在这栋漂亮大楼里照过哈哈镜，买过玩具。
那不过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可对于尘封多年的百货大楼而言，却恍如隔世。更别提上世纪鼎盛时，中央酒楼的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了。那盛况，岂是近旁的奶茶店、珠宝店所能企及的。
当我在中山亭上胡思乱想着，一对年近古稀的夫妇从我身后路过。他们说，这不是原来小公园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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