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歌》缘起:羽契

作者: 现实男的梦想家 | 来源:发表于2016-08-19 10:57 被阅读53次

    章一:浮华梦中干戈显  小隐桥头空尘见

    清明时节,烟雨江南。

    红杏惹青柳,酥雨醉堤楼。

    在南唐国的古城乌州,晨曦尚在薄雾中氤氲,巍峨墙楼还在朦胧中酣睡,城外东郊码头却已经忙碌起来。

    初一、十五都是集日,方圆百里五县九镇三十二铺的集民都会云涌而至,汇成一派熙攘景象,似乎与南唐隔江而望,正挥师南下的四十万北赵大军与他们毫无相干。

    初一、十五是乌州东码头集市开埠的日子,每到这两个日子,方圆百里内五县九镇三十二铺的集民便会云涌而至,一艘艘乌篷船吆喝着各种生鲜时蔬,一家家商贩争论着各种底标时价,连同闻讯而来的城遭居民,汇成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似乎与南唐国正隔江而望,正挥师南下的四十万北赵军与他们毫无相干。

    东集西头不远,有座青板石桥,古朴庄重,遍布苔痕,虽桥面仍然敦实,但护栏却断折了大半。自从东集码头重建,便有了新桥往来,官府也就渐渐不再打理此处。只有常去城外普慧寺烧香的善男信女,还时常捐些银两,使古桥不至于失了修缮。

    此时古桥边,懒洋洋躺了个小沙弥,双手枕在头下,草帽盖在脸上,身上纳衣也磨得失了颜色,若不是他挂在胸前的念珠和放在肚上的钵盂,兴许便会被误认作乞丐了。

    南唐国兴佛,云游僧人并不少见,但偶有行人经过,还是忍不住瞥两眼他的形骸放浪。不过小沙弥安然自得,近在咫尺的喧嚣于他毫无干系,反倒是周围人莫名安静下来时,才支起草帽一角看个究竟。草帽下,是一张初及弱冠、剑眉星目、清秀俊逸的面孔,倘若让乡野姑妇们来说,那定是跟太子爷一般好看才是。

    赶集之人此时纷纷停下活计,伸长脖子张望着城门方向。小沙弥顺着视线,也看到官道上一顶四抬花轿正行来。那花轿不大,但布料是金线红绸的雍容牡丹,轿身又是深红柚木刷着金漆,华贵得紧也略显风俗。

    “这花轿这般漂亮,不知所坐何人哪?”

    “这不是‘湘云阁’的花魁轿吗?难道来人是昔莲姑娘?”话音刚落,周遭顿时一阵喧哄。

    众人口中的昔莲,正是号称江南第一名妓的“霓羽仙子”。她身世传奇,自幼沦落风尘,却难掩天生丽质,十三岁尚未挂牌已名满南都,十五岁初登风月便被奉为花魁,十七岁时,在南唐国都南都城号称七十二院竞芳魁的赏月大会,她身披霓裳、脚踏月华、指凝霜露,轻弹妙舞一曲《琵琶月》,被满城百姓惊为天人,当朝帝师更亲赞曰:“指音羞赧长恨歌,天颜暗淡铜雀色”。尤为离奇者,多人赌誓,说当时月光为其凝成两支巨大羽翼,才令其纷飞形如鸾凤、潇洒状若飞仙,所以又得了“霓羽仙子”的称号。

    众人尚在几嘴八舌,那一行花轿已经走近。轿前,一名彪形大汉忙着引路;轿边,跟着一名丫鬟,身着绯色晕染轻纱长裙,云袖摇曳腰间,一头乌发简单盘个结垂在身后,脸上无甚妆彩,甚至有些灰暗,但明眸黛眉、高颊俏鼻,已然生得十分好看。

    花轿离小沙弥越来越近,不知是不是那领轿的大汉着急讨好主子,隔着两三丈就吆喝起来:“那小秃驴,还不让开,别污了我家奶奶要行的道。”说罢,就要前来撵人。

    小沙弥还没有体会,那丫鬟却已出言喝止,声音清亮婉转如莺啼雀鸣般:“大蛮,不要惹事,快送小姐进香要紧。”那壮汉这才连连回头称是,引着轿舆走开。经过小沙弥时,那丫鬟略略停了停身,见他没有动静,也就作罢离开。

    目送轿舆远去,码头集上诸人又忙碌起来,但纷纷议论仍不绝于耳。

    “早闻‘霓羽仙子’已从南都落户乌州,可是乌州这小庙哪里迎来的这尊大菩萨呢?”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一名富商故意压低声音,引得周人侧目,“当年仙子艳绝南都,王公贵族、豪贾巨富,谁不愿做裙下之臣,其中就有当朝夏丞相的独子。那夏公子一表人才、器宇不凡,终获美人青睐,兼那夏丞相权倾朝野,哪有人敢与夏公子争美,这在南都是人尽皆知的。”

    “那后来又怎落得这般田地?”

    “有道是侯门深似海,红颜多薄命。你们想那堂堂相府,若只是与公子有些风流韵事也就罢了,想脱离娼籍、登堂入室哪有可能。后来那夏公子又得龙颜垂青,御点其作掌上明珠长平公主的驸马。定亲当日,这仙子便只得启程离京,想必后来就辗转落脚乌州了。”

    “这些达官贵人,世间好事都被他们占尽了。这样的绝色女子若能娶回家,那高香不知要烧上几年呢。”

    “你就别痴人说梦了,据说昔莲姑娘虽被逐出南都,但相府还是顾及情义,暗中托人照拂。现在昔莲在湘云阁贵为花魁,却只卖艺不卖身,听她一曲足够寻常民户月月有肉吃呢。”

    “相府能如此也是仁至义尽了。”

    “世间真有如此奇女子么?”

    “你没见刚才那扶轿的丫鬟都长得那样好看,若是仙子本人,必更加千娇百媚、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才对。”

    “那是那是!”

    ……

    咂舌声中时日短,转眼已过正午,薄雾散透,赶集也近了尾声。路上行人、河边车架和岸旁船只都稀少了许多。

    古桥边,小沙弥依然还在,只是换成了闭目打坐。细雨中虽摘了草帽,却没有一丝烟雨能够近其身遭。

    “叮当”一声,小沙弥身前空空的钵盂里,被放进一锭银子,与钵盂击出清响。小沙弥睁开眼,竟然是那个绯衣丫鬟独身而返,撑了把红色油纸伞,正站直身子要离去。

    “谢谢女菩萨,不过贫僧并不是乞丐。”小沙弥倒不像是生气,反而咧嘴笑了,露出整齐好看的牙齿。

    绯衣丫鬟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清凉的眸子怔了怔看着小沙弥,问:“那小师父只是坐着化缘吗?”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小沙弥随意打了个偈语。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绯衣丫鬟却顺口接上。

    小沙弥一怔,又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那丫鬟又不加思索:“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于是俩人四目相对,末了还是那丫鬟先低下头:“小师父客气了,再打一句小女子就接不住了。”

    “施主好悟性。”小沙弥倒不像玩笑。

    “是小女子唐突了,先前多有冒犯,只是想陪个不是,小师父还莫要责怪。”

    “既如此,就当施主结下的善缘罢,贫僧替义粥铺多谢施主了。”

    “义粥铺?”

    “是,贫僧守候多时,就等着裹带些美味回去。”绯衣丫鬟看向小沙弥所指,竟都是市集上遗落下的残菜败叶和碎谷杂糠。寻常人家自然不屑,可于义粥铺,却也有几分珍贵。

    丫鬟看着小沙弥那坦然的脸,不禁哑然。南唐佛教甚兴,任投靠一个山门也足以衣食无忧,能这般屈身在市集检拾残料,不是真心向善,就是身无所挂了。

    “小师父真是菩萨心肠,既如此……”那丫鬟又从头上拔下根银凤衔翠的发钗,虽形状简单却不像便宜之物,也放到钵盂中,“今日匆忙,身无长物,这根银钗还烦请小师父一并捐纳了。”

    “女施主真慷慨,贫僧一并谢过。”

    “有劳小师父。”那丫鬟低头谢过,转身便走上古桥施施然离开。款款身形下,绯色衣袂翻飞,行在青色石板桥上,映在碧绿一汪水中,饶是景色已美,仍平添几分意境遐思。只是那步履看在小沙弥眼里,竟有几分踯躅沉重,毫无方才无谓钱财的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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