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等到李克宁返回家中,李克用的一个养子李存颢找到他,对他说:“叔父,李存勖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哪里懂什么政务?将来恐怕会败坏我们的基业啊。”李克宁还不置可否,李存颢接着说:“兄终弟及,也是古今以来的常事,怎么能让叔父去拜侄子呢?”李克宁道:“这是我兄长的遗命,不存在什么辈分的问题。”话音未落,他身后传来一句话:“叔父去拜侄子,将来等到侄子去杀叔父的时候,也只好束手就擒了。”李克宁回头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妻子,便怒道:“你怎么也来胡说八道?”做妻子的道:“天与不取,反受其殃。你还以为李存勖是好人么?”李存颢也跟着在一边竭力的撺掇,终于说动了李克宁的心思,他与李存颢开始商议如何行事,最后决定先干掉一直以来实际上的二号人物,死忠于李克用的张承业再说。
有了李克宁点头,李存颢就出去与同党们商量,他们开始竭力的为李克宁造势,声势越来越大,有一名将领在议事的时候与李克宁争执,居然就被按了一个罪名后杀死,弄得军中很多人都不敢违抗李克宁和李存颢的意思。
似乎是被美好的前景冲昏了脑袋,李克宁跑去找了一个李克用生前的亲信,跟他商量说:“我打算把王府中的孤儿寡母送出城,你帮我打听一下王府的情况,有什么变动的话记得及时跟我汇报。”问题是,李克宁找的这个人之前并没有参与他们的密谋,骤然听到这种话,这个亲信吓得不轻,他在李克宁面前唯唯诺诺的应付过去后,琢磨良久,转头就把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李存勖。
确认了自己叔父的谋划,李存勖并不惊慌,他将张承业和大将李存璋请来,对这二人泣道:“我的叔父想要害死我们母子,真的太无情谊。但是骨肉不能相残,我打算退位让贤,你们觉得如何?”张承业勃然大怒:“我受命于你的父亲,言犹在耳,李存颢这些家伙我看是想要投降贼人,如果不大义灭亲,恐怕灭亡就在眼前。”
意见达成一致,三个人就定下策略,请李克宁和李存颢等人前来赴宴。这俩人还以为自己的谋划非常隐秘,又仗着手中的兵权,大摇大摆的到了王府。还没坐下,李存勖一声令下,两边的伏兵突然冲出来,杀散李克宁和李存颢的亲兵,将二人擒下。李存勖走到被五花大绑的李克宁面前,又是泣道:“我之前曾经说要让位给您,您自己不要,现在又想要害我们母子,叔父你为何如此忍心啊。”李克宁嘿然不语。
边上的张承业和李存璋一叠声催促诛杀反贼,李存勖就请出来自己祖父的牌位,下令将李克宁和李存颢等人斩首。然后拿着二人的首级宣示军中诸将,那些原本心中不服或者蠢蠢欲动的大将见李存勖手段如此狠辣迅猛,又有张承业的支持,便都为之慑服。
有了众将的归心,李存勖开始在军队中树立自己的威望,之前李克用对士兵采取的态度都是放任政策,士兵们劫掠百姓,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存勖不认为这是很好的治军手段,他以李存璋为都虞候,执掌军中法纪,严格要求士兵遵守军纪,一时间河东军上下为之一肃。
也是在这个时候,唐昭宣帝的死讯传遍了天下,后梁宣布的死因是暴毙,与后梁作对的藩镇则都称唐昭宣帝是被朱温所害,纷纷以此声讨后梁。
不过对于河东军来说,整理好内部后,他们的第一要务是救援潞州。李存勖对于在外面率领倾国之兵的周德威并不十分信任,尤其是在他诛杀了意图造反的自家叔父后,对外姓的第一将领就更放不下心。在诸将的怂恿下,李存勖一道命令送到前线,以李克用病逝为名,要求周德威回来奔丧。
这道命令的风险系数实际上是很大的,李克用病逝都三四个月了,太原内部又刚刚平息了一场叛乱,这个时候叫周德威回来,就等于明明白白的说是不信任他,就相当于传给周德威一句话:“现在我李存勖不相信你,你要是还有忠心,那就回来,要是不回来,就说明你不忠!”
问题是,周德威已然是河东军中地位最高的将领,手中握着的又是倾国之兵,可谓是位高而权重。领兵在外,他的富贵和生命都有保全,回去太原,周德威就不能不琢磨一下自己的小命问题了。万一周德威担心回去后兵权一丢,被李存勖或者其他人害死,或者周德威不忿得不到信任,一怒之下投奔后梁,那问题就大了。尤其是周德威做出这种选择,几乎都不需要冒多大的风险,有了他的帮忙,潞州必然失陷,缺兵少将的河东军根本不可能扛得住后梁大军的进攻,必然是灭亡的结局。也就是周德威一个念头就可以导致河东军的覆灭。在这种情况下,李存勖发出这种命令,一方面是说明了他对自己的信心,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他满心满腹的冒险精神。
还好,周德威没有辜负李克用对他的信任,接到命令后,他毫不犹豫的率领全军返回太原,并且将军队远远的驻扎在太原城外,自己单人独骑进入太原城,直接跑到李克用的灵柩前,痛哭失声。他用行动消除了李存勖对他的疑虑,也凝聚了河东军上下的人心。
太原是稳定了,潞州可麻烦了。没有周德威的大军在外牵制,后梁的军队得以全力攻打城池。而且朱温听说李克用已死,认为灭掉河东军的机会已到,就亲自出马,亲临潞州前线,遣人进城,要求李嗣昭投降。李嗣昭毁书斩使,死守城池。他也展示出“十三太保”中排名第二的能力,死死地顶住了后梁的攻势。为了稳定军心,李嗣昭每天都会带着酒肉到城头安坐,当着敌我两边的军队大吃大喝,一边安定自家部队的心思,一边向后梁人展示城中依然有足够的粮食。
估计是后梁的将领恼怒他这种做派,每次李嗣昭上城,都会迎来一大波箭雨。有一次就射中了李嗣昭的脚,他却能不动声色,装作不在意的俯下身子,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狠狠用力,将箭矢拔出去,继续督促士兵作战。有他的领导,潞州城相当危险,却一直在坚持。
见攻城不利,朱温就有了撤兵的意思,众将纷纷劝说他:“李克用死了,周德威回去了。潞州孤立无援,用不了几天就能打下来。请陛下您暂且等待十几天,我们一定能破灭潞州。”看众将说的这么有把握,朱温就又停留了几天。
几天后,潞州依然坚固,朱温寻思了一下,李茂贞这厮似乎不太稳当,就又免掉了李思安主帅的职务,以大将刘知俊为主帅,让他继续攻打潞州。朱温自己则带着一部分军队镇守开封,避免其他藩镇生乱。
而在太原,重新得到信任的周德威向李存勖汇报了前线的战况,李存勖就召集众将,慨然道:“潞州是我河东的屏藩,若是没了潞州,河东也存在不了多长时间。朱温以前忌惮的只有我父亲一人,他听说我少年即位,一定看不起我。我决定选择精锐部队,兼程赶路到前线,杀他一个出其不意。解潞州之围,定王霸之业,就在此一举了!”张承业在一边应道:“大王说的非常对,请大王这就出兵!”诸将也都知道,这一战确实是生死存亡的关键,看到新的晋王似乎是个少年英雄,就齐声响应,各自下去准备。
几天后,李存勖亲自率领大军从太原出发,三四天后,大军就逼近到潞州城外几十里的地方。天色已晚,李存勖没有贸然进攻,他选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悄悄扎下营寨。等到第二天黎明时分,李存勖下令全军拔营,恰好天降大雾,咫尺之间不辨人影,河东军的大军快速推进,迅速的杀到了后梁的防御工事之前。
借着黑暗和大雾的遮蔽,河东军发起攻击之前,后梁军上下都是毫无防备,刘知俊甚至还躺在床上做着美梦。他被河东军震天的喊杀声惊醒,慌忙之间穿上铠甲跳上战马,吆喝着全军做好防御。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西北方杀来了李嗣源,东北方杀来了周德威,李存勖则从正中突破。三路河东军,人人点燃了手中的火把,随意的抛掷,然后就拿起兵器乱砍乱杀。顿时后梁军营中火光冲天,一片大乱,仓促之间纠集起来的后梁士兵被迅速的冲垮,其余的后梁士兵则丧失斗志,四散而逃。刘知俊见情形不对,带了数百名败兵拨马就逃。周德威在追杀的时候没有追上刘知俊,却追上另一名后梁大将,直接一刀砍成两段。
从黎明开始的战争在上午就结束了,河东军一路追杀,后梁军队阵亡士兵过万人,被斩杀的将校就达到了三百多,至于丢弃的兵器甲杖更是不计其数。惨败的消息传回后方,原本安逸的等待胜利消息的朱温大吃一惊,连声惊叹:“生儿子要和李存勖一样啊,李克用这厮简直是虽死犹生!我的这些儿子相比之下简直是猪狗一般啊!”
这一场大胜对于李存勖和河东军,甚至对于天下都是有决定意义的,朱温意图在短期内统一天下的想法破灭,后梁军队的威名遭受惨重打击,刚刚称帝建国的朱温本人的威望也受到牵累,名声大损。而李存勖则借着这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站稳了脚跟,整个天下都看到了这么一个冉冉升起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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