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去那个书店是半月前,我因买《读书》杂志去询问了好几次,都说没有。再往前推半个月,在此书店购得一本《读书》杂志,其书小巧可爱,甚宜翻阅。之后再去,便不见踪迹。也许很少有人去买吧。我只好从网上订了三本,已到手。甚至觉得,既然网购那么方便,何必去书店呢?有一朋友,小学开始网购,于今十几载,风雨无阻,物无巨细,一律皆从网上而来,颇知门道,俨然此中老手。日常用品不必说,吃的也由快递寄至。可惜这位朋友不买书,应该不大清楚这其中微妙的情绪吧。按理说,凡是买书的人,不就是冲着书去的吗?旧书摊也好,书店也好,还是网络,有什么要紧呢?可还就是有点区别呢。旧书摊有旧书摊的风味,曾遇到几次,摆摊的是一位已毕业的大学生,不修边幅,能侃侃而谈,似乎在意的并不是卖书。网络呢,你独自面对一块发光的屏幕,不断点击鼠标和键盘,等到终于完事,就是漫长的等待,在“货物”到达之前,一切都是虚拟的,除了你自己。书店给你一个空间,就像一个“书之家”,那些书安稳地躺在架子上,等待有缘人。有时还会发生一些小故事,比如与店家聊起读书的趣事儿,或与其他顾客谈着手里的书,这过程是有温度的。这些不同,需要有心人慢慢体会。最近突然听说那个书店将要倒闭,我先是一惊,随即淡然,不难想象,现在的书店是多么艰难地生存着,租金的猛涨和购书者的锐减,这两股不可抵挡的力量几乎可以摧毁所有的书店。我又去了一次,竟然发现最新一期的《读书》就放在柜台的前面,所剩无几,而店员和购书者神情悠闲地忙着眼下的事。我逗留了十几分钟,然后走了出去,竟然稍微有些放心的感觉。
互联网的发达导致实体书店的衰落,实体的二手书店随之减少,但流动的旧书摊我遇到过,一个年约六十岁的老者,骑辆三轮,三轮车上整齐地排列着各类旧书,共两层,一层由木板架在坐垫上形成,一层就是后面的车厢——这就是他的移动书店。这一年来,我断断续续在他的城堡里淘了一些书:
中国方面,《古文观止》《杜诗析疑》《千家诗新注》《唐诗三百首》(蘅塘退士编)《古文观止》《徐霞客游记》等,以上多为古书,还有现当代的,如鲁迅的《呐喊》沈从文的《巫神之爱》(他早期的作品选),一本《现代闲情小品》,收录民国一批作家的散文,周作人,张爱玲,林语堂,梁实秋等,编者的眼光不俗,另有莫言的《蛙》,毕飞宇的《推拿》,者两本是从书摊里当代作品里精选出来的。
外国方面,契诃夫的《三年集》《食客集》《决斗集》《契诃夫幽默短篇小说选》《黑衣修士》(也是契诃夫的短篇小说集),托尔斯泰的《复活》,屠格涅夫的《猎人日记》(应该是早期的译本,现名《猎人笔记》),巴尔扎克的《邦斯舅舅》(傅雷译本,难得),莫泊桑的《漂亮朋友》,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托马斯•哈代的《贝妲的婚姻》,还有一本《英国短篇小说选》等等。
这些书大多不具收藏价值,卖不了大价钱,我感兴趣而已。莫言的《蛙》,我几年前看过一遍,书信体的小说,讲计划生育,有印象,就买了;毕飞宇的《推拿》,娄烨有一部同名电影,我想对比一下,就买了。契诃夫是我比较喜欢的作家,所以多买了几本,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也是为了跟另外一个译本比较才买的。
淘书的快乐不止在书,拣到一本心怡的,或突然亮眼的,就像得了宝贝;此外,可以认识新的朋友,与他们聊聊过去和将来,淡如水,轻似风,人间趣味在其中。摊主姓张,嗜书,骨傲,老来闲心,于旧书堆耕耘,种几分薄地,识三五良人。
先说说我的《百年孤独》是怎么来的。源头性的开始。很多人(我猜测)看书只关注书的内容,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讲了什么,有什么用,能学到什么等等。我这一辈人可以说是读教材长大的,何谓教材?就是让你通过考试的书。读了十多年的教材,我才接触到真正的书,不止于上面说的书,世间一切皆书。我还是比较幸运的,有些人现在扔抱着教材入睡。一个人拿到《百年孤独》,他就渴望知道这本书到底在写什么。我的朋友会说,里面的名字真是难记,奥雷里亚诺,阿尔卡蒂奥,梅尔基亚德斯,他纠结于人物的名字无法自拔。学者为了研究,分析总结出此书的主题——孤独,以各种理论来支撑,生产出数之不尽的论文。我不关心《百年孤独》本身,现在,我来说说它是如何到我手上的。在旧书摊遇到它之前,我没想过我会买下它,并读它。我有个印象,这类书应该很难读。难在心理和精神上。读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大约会感觉不适,博尔赫斯的小说稍好些,但《小径分岔的花园》不容易。我不敢说它们故弄玄虚,全世界都公认,它们是经典,我只是不适。跟萨特的“恶心”不同,我无意反抗什么,以朝向某种深度,我只是不适而已。相反,看一些言情小说,会很“舒服”,但我不好那一口。我路过旧书摊,扫去,就看见封皮边缘略有破损的《百年孤独》,我犹豫了一分钟,或许更长时间。回忆起有关《百年孤独》的种种评论,却一个都想不起来。然后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掏出五块钱将它买下。花了近一周的时间读完。那个下午,和奥雷里亚诺上校去看冰块的下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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