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治学

人生在世，有如黑夜点灯，天明了便吹灭。

        民国是群星摧残的年代，有太多展开一个时代的大师，在各自的领域各领风骚。胡适在这么多大师中显得有些独特。这种独特并不是独占鳌头的独特。论史学有吕思勉，论白话文有鲁迅，这是各自领域的鳌头。唯有胡适在文史哲领域都有所建树，一声先生不足以匹配他的地位，但又总被人排在那些鳌头之后。另外一处独特便是入世太深的文人总不免被打上某一派的政治烙印，如无产阶级斗士鲁迅，如民国文化部长柳亚子。入世极深却令各派不得不服尊称一声先生的，唯蔡元培和胡适两人吧。

        胡适写的文史哲启蒙书籍很好，这是我喜欢他的第二个原因。《胡适在北大的哲学课》是我少数不多能坚持看完的哲学史书籍，以前尝试过罗素的哲学史，最后失败了。这类书籍内容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但胡适以最早期的白话文写出了一种非常现代的学术感和简洁感，叙述条理清晰，不厚的篇幅能堪堪讲完这么长的历史，这么多的流派，的确很适合初窥门径的本菜鸟。

        其实从启蒙书籍的编写最能看出一种治学的功底。胡适的治学特点，首先是全。文学史，哲学史胡适都编过【胡适编的文学史我也看过部分，但是我实在没有涉足这个领域的能力】，虽然互有相通，但其实每一边都值得一个大师付出一生了。不能说胡适没有钻研很深，如果没有吃透这些，是无法重新通俗地表达出来的。胡适没有选择掘到地底寻矿，而是将大片土地翻滚了一遍种上庄稼。哪一种其实都是极好的治学境界。胡适治学的第二个特点是谦逊。文字是最容易体现性情的，所以我们很容易从文字里读出一种文人的娟狂和锋芒。但是读胡适的文字却有一种平和和谦逊的感觉。用现在的流行语形容，佛系。我想胡适当年一定是一位很好的北大讲师，会在讲台上祥和地微笑，语速不快，谈天论地。

        其实这本书已经看完很久了，但是觉得在五四这个时候谈起治学会有更多意义。今天也是北大的一百二十年校庆，但最近发生的种种事让我悲哀地觉得，北大更像是在举办一场葬礼。治学有很多风格，蔡元培先生那种敢于刺杀暴君捍卫自由的刚烈是一种，胡适这种低调谦逊也是一种。但无论哪一种治学，都有共同的一种，不染俗世的天真的特质。学识本身应该是一样纯粹的东西，无论处在哪一个时代他都应该照着原本的模样去流传。所以治学的人也当是纯粹的，不求赤子之心，但是对得起人心，对得起历史给你的地位。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我想所有人对北大的苛求不是一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指指点点，而是这是历史赋予北大学术与自由圣地这个地位起北大就必须肩负起来的东西。北大一死，治学与传承何在？

        年少真好啊。也许贫穷，单调，天真，但是那个时候就觉得自己活在世界的中心，活得是那么美好而不加掩饰。在我写下这些的时候五四已经过去了，无论我们身处地狱或天堂，愿我们恰同学少年，心底永存一滴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