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耕二十年有余,我终于在今年的金秋九月与小蜜蜂热恋,要是哪节课没用它讲课,顿感四肢无力,心里空落落,正是热恋中的状态,爱,深爱。
从未想过我会整天背着它在教室进进出出,以为我会一辈子是小蜜蜂的绝缘体,名字确实可人,形象却不咋的——黑乎乎,方正正,腰里一缠,或肩上一斜挎,总会让我联想到集场时此起彼起的吆喝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据说顾客为两大群体,一是唾沫横飞的推销人员,二为横飞唾沫的教师。打开淘宝搜索“小蜜蜂”,宝贝标题上毫无例外冠有关键词:教师专用。不买不买,不用不用。
舌耕前十年,小蜜蜂尚未横空出世,老师们以三尺讲台为据点,以整个教室为占领区,以走廊为扩展区,展开一场名为“声音”的大奖赛。此声音大赛类似于如今的“好歌声”,评委即为排排座的学生。比赛相当公平,绝无舞弊暗箱的可能。大嗓门的老师慷慨激昂、激情四射的声音从门角窗缝里争先恐后地往走廊里跑,往相邻教室挤。小嗓门的老师忙不迭地指挥学生关门关窗,以抵抗强敌入侵。虽是手忙脚乱狼狈了点,却也见效,门窗还是有点作用的。我平时声音不大,但上课真刀真枪拼起嗓门来,倒也不曾吃亏。现在想来,料是年轻的缘故——有的是中气。
舌耕后十年,小蜜蜂横空出世,一时风靡校园,小嗓门的、有咽炎的,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这螃蟹吃得甚好,她们步履轻盈、笑意盈盈地走过大嗓门教室,从此再也不许学生关门关窗了——空气要流通才好!于是加了数倍的声音也流通了出去。大嗓门的急忙祭出小嗓门的旧招,紧闭门窗,奈何小蜜蜂的声音委实厉害,穿墙透壁,高高低低,长长短短,余音绕梁。抵抗一阵后,大嗓门全线溃败,买买买!这可苦了顽固派的我:这节课左有小蜜蜂,下节课右有小蜜蜂,再下节课干脆一左一右双蜂前来夹攻,真真是叫苦不迭,恨不得于窗外高悬免战牌。倘是前门后门的同学眼珠定住,侧耳若有所思,那八成是在旁听隔壁的课。又倘若遇上隔壁老师恰巧很幽默,又恰巧佩戴了小蜜蜂,那我更是困境,靠窗一组的学生眉欲飞,色欲舞,偏偏他们还要顾及我的感受,这种小表情,怎一个“暧昧”了得?又倘若遇上了高温天气,有点年头的几个吊扇一刻不停地运转,这动静,恕我词穷,实在形容不出来。外患内忧,实是陷我于水深火热之中。恨,痛恨。
痛恨的原因其实不仅于此,经过小蜜蜂的加工后,声音失真了,此其一;由于技术上的问题,经常会有啸音,这是名副其实的噪音,我做学生时,经常有老师留了长长的指甲,它从黑板滑过的声音折磨了我整个学生时代。将心比心,由己及彼,不可不可,此其二;教师难免批评学生,一批评,声音必提高,此时用“响彻楼宇”来形容一点不为过,此其三。基于以上原因,我与小蜜蜂无缘至今。
然而暑假之时,发现自己的咽炎加重了,久治不愈。职业病终于令我主动向小蜜蜂伸出求爱之手。购买之前,也征求了学生们的意见,学生们纷纷道:“买!用!”
“那会不会给你们制造嗓音?”我切切地问。
“不会不会,我们大部分任课老师都用的,耳朵早就习惯了!”可爱的孩子们。
套用郭德纲昨日微博长文中的最后一句“既如此,便如此”,(顺带说一句,郭德纲此篇长文文字功夫着实了得),于是立即下单,买,到货即使用。当我的声音从小蜜蜂中传出时,我第一次战胜了吱吱作响的电风扇,也抵御住了左邻右舍的干扰。学生们笑着说:“现在耳朵里只有老师你的声音了!”我之声音,虽非“师挚之始”,更非“《关雎》之乱”,然而洋洋乎盈于学生之耳,不亦快哉!
更可喜的是,使用一段时间后,咽炎有所缓解。身体与精神一旦放松,无须苦大仇深,上课状态似乎比以前更好。此亦快哉!
人之僵化,无非过于固执。就小蜜蜂而言,不关大义,无关原则,只须我上课时注意调节音量,寻找最合适的摆放位置,控制自己的情绪,区区缺陷,并非不可解决,而何至于远离它十余年,弃其优势而不顾?
不过我的内心里,还是有着小小的一个向往,一个期望。古之授课,师一人、生数人,席地而坐。师端坐于函丈之上,传道授业,料无我二十余年拼嗓门的痛苦,心实向往之。今之教室,若能以高科技武装,教师无须自配小蜜蜂,学生不必忍受高分贝噪音污染,如此足矣。
小蜜蜂者,便携式小型扩音设备是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