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艰辛的一年。
对我来说也艰辛,过年开始闹疫情。情况缓和些了嫂子住院,之后父亲住院,嫂子做手术出院,父亲还在住院。我觉得自己在经历四十岁的人应该经历的事情,但少了我四十岁才有的钱财和担当。
期间我的朋友和我通了电话,聊聊最近的事情,他告诉我曾经一起工作的同事高速追尾去世了,让我感叹人生无常,这两天我父亲的一位朋友也去世了,我管他叫应叔叔,母亲不让我和父亲说。应叔叔和父亲在同一个医院,今天和母亲一起去见他最后一面。
在我印象里太平间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很大,很冷,可以放很多人,每个人都躺在床上。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是很小很破败的一个地方,我曾经路过那里,摘下长出院墙的树叶,却从没意识到那里就是太平间,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概不超过十平米的砖垒的平房。
我和母亲在那里等了很久,等到眼泪都不容易掉下来了,火葬场的车还没来。我妈妈指着附近的一棵树说:这个树至少有十多年了。
我回病房看了看父亲,按我妈妈说的,嘱咐护士等我回来再输液。我找借口说有个朋友有事,我得下去帮他。
又下去等了一会,我摸着太平间那个小房子的砖墙,让太阳晒得有些温暖。有一只奶牛猫路过,我去勾引它,也摸了一会。车来了,是一辆黑色的车,一看就是丧事的车。
太平间的门打开,我好奇地往里面张望,想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死人远没有活着的时候体面。
太平间有点脏,也只能存六个人。应叔叔被放在一个三层柜子的最上面一层,火葬场的人熟练地叫人把他抬下来,让周围的人看他最后一眼。他身体是硬的,抬起来很方便。
他老婆叫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够听到,大家在周围围着,说着一路走好。
母亲拿着手机录像,我没有阻止,她哭着说老李不能来送你了,你一路走好,我猜她想让我父亲在能接受之后给他看这个录像吧。大家都是朋友,没那么多事,应叔叔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我早就忍不住情绪,哭湿了口罩。又想到我自己的父亲也活不了几年了,到时候腰上拴着白布的人就是我了。
之后便回到病房,同病房的病友家属还怪我不在这,护士扎针找不到人。我在病房外面说我叔叔去世了,我去看最后一面,他说你管好自己的老的就行了,管别人干嘛?我又说,那是我爸爸的朋友。这个患者家属平时就会看低俗的女主播,还吹嘘他年轻的时候把别人脑袋打破了,他是毫无同情心,只能被剥削的东西。如果要比吹嘘的话,我爸年轻的时候能打十个你。
有些护士和医生看见我哭了,但也都懂事地没问我。护士只问我干嘛去了,我说出去帮朋友忙了。
我父亲眼睛不好,所以他看不见我流泪的,我不发出声音就好。但想要不哭还是很难的,好在最后他没有发现。
这次住院,我父亲彻底落到我们母女手里了。我终于能对我父亲光明正大地豪横。护士广播测体温,父亲不想测,我回:我就测。他笑了,我说你现在管不了我了。我总是说,我就怎样怎样,他说你就这样还问我干嘛?你现在怎么态度这么横?我说那你能怎么办,你要不起来打我吧?噎得他说不出话来,又没法起来打我。
住院将近一个月了,也见过跟躺在病床上的患者吵架的家属,把病人气到哭,说出的话让人听不下去。总是能听到那屋在大吵大闹,还有两个人因为扒头看热闹让人家逮住了吵架。我不喜欢那一家人,他们家有个男的胖得过分,总是在医院大厅抽烟,他的眼睛有点毛病,都是斜着看人的。我有个大学老师眼睛也是这样,但我挺喜欢她的。而这个人,斜眼加上肥胖、抽烟,只让我感觉这个人可能上辈子是只野猪,有这种身体他这辈子也活不长,生病了都没人挪得动他。
我们病房有个靠窗户的床位,有位姓郭的患者和我父亲同一天住院,他已经出院了,前两天回来复查还特地来看望一下我父亲。他走了之后,那个床位住进来一个耳朵有点背的老人,他的亲属简直太吵了,耳朵敏感的我无法忍受。声音大虽然和他听不见也有关系,但每天都早上来,用那个沙哑的破锣嗓子一直在叨叨叨,真的受不了,我每次都盼望中午到来,这样她就能坐一点的车回家了。那位亲属每次来了我都搬凳子去外面坐着,有时候戴上耳塞和降噪耳机也不管用,真jb烦人。我问了父亲好几次你如果嫌吵咱们可以随时换床,但他摇头,说不换,看来他是能够忍受的,那咱们这种陪床的也不能说什么了。况且虽然人家吵,但也不一定就代表人家坏,只能说这个B嗓子真他妈招人烦。
父亲住院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在这个科室上班的人,不过这个人好像有对象了,不知结局会如何,我打算在出院的时候找这个充满魅力的人要微信。
这是我的调味剂,这个人工作起来专业、负责、利落,很得我心意。我又怂,同时又在努力接近这个人。
现在病房里的四个体弱多病老男人都已经甜美地睡着了,只有我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在哭着写文章。
在走廊加床的女人在嚎叫,估计这家的经济情况不乐观。人类的悲欢真的并不相通,昨天是我的生日,生活不会因为任何人类定义的特殊的日子而寄予你怜悯,这些巧合只会让当事人更感讽刺与无力。
我想还有一两个星期我们也可以出院了,希望疫情能早点过去,事情都能好起来一些,我也能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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