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对它没什么印象了,因为我本身也不喜欢过度的留恋过往,尤其是一些不那么愉快,微不足道的过往,然远远的望见那片平地思绪还是不由的一一涌上心头。我以为我只要得空坐下来便可以长篇大论,甚至如自己预期想的那样,只要心中有所想便能随时随地的记录下来,终也是未能。在家的时候总忍不住要跟久别的父母拉拉家常,听听曾经的人和事现在的近况。回到自己家时它也是如挂在繁枝茂叶里的果子,远远的看去清晰可见,走近树下又消失在了眼前,难寻难觅的。以至于拖到今日方下定决心略记一二。
它是我的启蒙学校,学前班到四年级我都在那里就读,不敢说在那里学到了很多,因为确实后来我较别人也是有那么大的差距在那里,但那里终究耗去了我五年的光阴,五年的岁月让我懂得了廉耻懂得上进。那是一段没有什么竞争,也没有多大压力的时光。
(一)
那个年代虽然勤劳点吃饱是不难,但是温饱的解决上还是有点吃力的,特别是有老有小的家庭,年轻的劳动力只能终日劳作以确保家人不挨饿,以至于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再去教育孩子。故我人生的前五年几乎是空白的,对于知识礼仪等一无所知。那日家人把我送到了学校后便离开了,不知是因为地里忙还是希望我早日适应。放学后也没来接,因为学校就设在我们的村头,离我们家就几分钟行程,人贩子在我们那里好像也从来没有过,故家长们一般都挺放心,但也有些怕孩子第一天上学不放心来探视的,但毕竟少数,我也不以为然。
第一天上学的内容大部分我已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班主任是本村的一位白发老人,穿着随意,满口的家乡口音,不说话的时候随身带着一份人民日报,不时看看报,用他的红笔画下他觉得有意义的事跟语句,抬头看我们时总散发着知识的味道,眼神里充满神秘,让人欲探不能。他进来大概是跟我们说了一些上学的作息时间,课堂纪律等。主要负责教我们语文,后来才知道其实就是简单的拼音字母的读写。还有一位数学老师,她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头顶着一束乌黑的秀发,脑后用一根橡皮筋松松的绑着,两耳朵随意带两颗耳钉,穿一身白衬衫配西裤,看上去简洁大方,温柔可人,让人很期待想要长成她的模样。主要教我们简单数字的书写规范,及两位数内的加减法。就这样他们互相介绍,讲解了一些纪律后,让我们起立说“谢谢老师”后可散去回家,这时探头望去,早已有些住的远的哥哥姐姐们在等里头的某个弟弟妹妹一同回去的,他们大部分人都按老师的要求说了声“谢谢老师”,而我却愣的语言梗塞在喉咙里说不出半个字来,只记得当时话在脑子里打转就是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因为是第一次老师没有极力要求,故总算是熬过了第一天。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启自己的学习路,更不知道所谓的学习是要分下高低层次的(很多小朋友都有邻里或者自家亲姐妹引导,而我却遗憾的没有)。故经过了一个星期的宽松后,学校要求我们跟大年纪的学生们一样,下午放学后集队,听值班的老师或者校长训话后方可放学,没有多少时间观念的我第一次就迟到了,被抓到队伍的最前面站在校长旁边示众。警示大家以此为戒。我虽然懵懂,但如此示众确实让我感到难过,于是懂得了守时。就这样平淡的过了半个学期,突然一天老师宣读每个人的作业评分,说某某进步大,大家要向她学习,读到我的时候却只有35分,我失落极了。回到家央求着母亲握着我的手一遍遍的练习,晚上灯火昏暗就再点个煤油灯,总之我的自尊心驱使着我不停的追赶,终于听到了老师肯定的声音,学期末考试时跟另一个同学在班级并列第一。
此后我终于走上了自己的学习路。
(二)
说到学校,它是典型的客家回字形围屋结构。前面一横排是五间教室,两侧两竖排是教师们的宿舍。那个年代农村的交通还极其不便利,老师们只能住校。后面那横排则只是一面高高的墙。整体砖瓦结构,因是希望所在,故经常检修,少有漏雨等情况。回字形的院子中间是空闲的,需种上几株植物才不至于太过寂寥。印象中有三株,在下中间排成一排,其它四个角再有些小花草装饰。刺柏,远远看去像座绿色的尘塔,庄严肃静,可走近却都是刺,让人生畏。扁柏,叶全为鳞片状,秋收时节,果实散落,拾起一些把玩别有一番松香味。玉兰,院子里最大的一棵树,几乎占据了一半的面积,大多时候它与其它无奇,但花开时节,飘来满院子香味。特别是在教室闻着它的香味朗读,让人分不清是书香还是花香,特别带劲。课外趁机捡几片落花夹在书间带回家,再打开书时仿佛满屋子飘着的都是书香。更有时候同学们捡的不够尽兴,到外面找来棍子(学校建在半山上,从不缺木棍之类的东西),趁老师们不注意,这里敲一朵那里敲一朵的,很是调皮,同时又充满着稚气。
此外,这个院落还有另外一个功能,每逢要背课文或者口诀什么的老师们会搬个凳子,坐在那里等同学们按顺序逐个逐个的到他(她)那里背诵。那时候的口诀不单止要顺着背还要倒着背,一遍不行,回去继续背,直到你觉得你可以了,又出来找老师重新背。这样一来记性不好的同学不知道要跑多少次才能背出个所以然来。一来因为院子的两侧住着老师,二来院子的空间有限,且头顶都是树,同学们大都不会在院子里玩,故院子仿佛装满了同学们的知识与老师的教导。要是有同学上课不认真,讲话或者开小差,老师也是会把他请到院子里站着的。那时的院子好像也是挺让同学们爱恨交织的。
这个学校有两个门,一个是正门,在前排一字的尽头处,出去是一条长长的台阶,直通坡下面的村里的平地,坡下面设有操场,因要下个几十米的台阶课外活动基本不去那里。一个是后门,在前排一字的起笔处,出去是一大块空地,地是没有打水泥的地,同学们课间活动喜欢到那里,一天的课结束后,老师的集队,校长的训话也是在那里。课间随便找个树枝或者碎瓦片在地上画些线或者格子玩玩“跳房子”,“木头人”等游戏,无不欢乐无穷。因学校建在山上,更有女同学徒手拔一些芒萁,拨去外壳取出里面像绳子般的内芯,编织成自己喜欢的物品,如项链,戒指,花环等等,无不智慧迷人。
这就是这个学校里上学的模式,谁也没想改变它。
(三)
农村的孩子嘛,参加劳动是必不可少的。一来可以让人知道大人们的不易,食物是怎么来的,珍爱粮食,二来还可以让同学们知道劳作是多么的辛苦要格外珍惜眼下的学习时光。劳动嘛当然是光荣的,于是乎我们又有了一些特别的“假期”。
比如,每到稻子成熟,学校会给我们“农忙假”,一般是十天左右。当然这十天是有任务的,学校会规定假期结束后每人上交一定重量的稻谷。意思是放假给大家是要大家到稻田里拾遗落的稻谷,可是稻谷就算有遗落的还是陷入污泥中的,有成串的大人们肯定不会忘记拾起,哪有那么多留给小孩子拾呢。所以家长们无奈只能把自家的粮食拿出来给孩子们带去学校交。于是孩子们顶多跟随着自己的父母到田里,拿起镰刀尽其所能的帮着收割,实在不能的还可以帮忙看着晾晒的谷子,适时的给它们翻翻身,以便干的更快些。又每逢山上的山茶籽成熟,学校会给大家“捡茶籽假”,一般是一个星期左右。同样的任务是假期结束后上交一定重量的茶籽仁给学校。遇到山茶丰收的年份,倒是可以拾得一些爆裂出壳,自然掉落的茶籽仁的,但也是没那么容易拾得的,通常需要家里补给才够交的。若遇到茶籽结的少的年份,家里摘回来的只够给孩子们上交学校,家用一点都没剩下。正因如此后来教育局具体过了多少年后我已不记得了,明确规定学校禁止以这类假收缴粮食作物等。但拾茶仁的过程有些倒是记忆犹深。一般家长们不强制自己的孩子拾得多少回来,也不担心孩子们在外面会不安全,总之约上同学三三两两的上山去。到了茶山地,像寻宝一样,拔开枝叶,遇到有茶籽仁就下手一一拾起来,放到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包里。实在找到没有了,还可以到山上寻找野果子吃,或者几个人一起到山顶,看那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山峦,河川。总之那时光是愉快的。
还有一项我至今想起来都还有点怕怕的(可能因为重复的太多了),那便是三年级以上的学生,每周三下午都是劳动课,劳动课的内容不是打扫卫生,也不是带工具去锄草等,而是各自回家到家附近的山上砍木柴上交,也是有重量要求。因老师们都住校,吃穿都在学校,食堂需要柴火供给,于是这些供给的任务就落到了大年级的同学们身上了。对山多的我们来说,柴火是最直接最便捷的供给。对于力气不够的女生来说这可是个大挑战,这不单要用柴刀把一棵树活生生砍下来,去除枝干,然后把整株的一长条的树干再砍成合适烧的长度。完成后,还要把它们挑到学校,交给老师过称,一下午下来无不筋疲力尽、疲惫不堪。但累归累,也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哪个同学不完成的情况。正如老师们说的,你知道这样累,才知道要珍惜眼下的学习。
果不其然,我们就在这样一边学习一边体验劳动的环境中毕业了。
后续:
毕业后也曾有几次想再回去看看,有那么一两次经过确实也爬上去了,但是都逢假日,大门紧锁,仿佛把我们那段时光要锁好封存起来,生怕有人打扰了它。再后来就是前段时间回去远远的看它成了一片平地,空落落的。母亲说那是国家要搞新农村建设,把那些破旧的瓦房都拆掉了。这一拆,仿佛把深藏在那里的那段时光也一一放出来了。我害怕没有庇护的它们会不会随着日子远久而如那座曾经的瓦屋一样,荡然无存了呢。于是写下了那段“启蒙”,以指引余生的岁月更好的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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