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午后,大雪纷飞,眼看着一片片白色越积越厚,树干上,楼顶上,花坛里……总之许许多多的角落,都有雪驻足的影子。
雪天不像雨天,雨有时会让人烦躁,但雪仿佛总是带着治愈,你看窗外,那些越来越密的雪花,心里会产生许多意外的感觉。好像它能让一个人回到童年,回到那些躺在妈妈怀里数星星的日子。
在阳台上拄着窗台看雪的周俏俏就有了那样的感觉,她自言自语道:“多美的雪呀!而且不用去上课,也不知道那三个鬼丫头怎么想的,这么大的雪非要出去。”说着说着她忽然呆住了,因为她眼神里除了雪,又多了一个影子,那是一个男生,他穿的不多,略显单薄的身体在风雪中慢慢移动着,他走的很慢,仿佛这雪并没有让他感觉到冷。
俏俏认真的看着,一双犯起了花痴的眼睛懒懒的不想移动。忽然,那个男生好像发现了她,竟然扭过了头,停下了脚步。俏俏一下慌了,马上移开了目光,但又忍不住偷偷看去。
那是一张俊俏的脸,青春在那张脸上很是活跃,不薄不厚的嘴唇安静的待在自己的位置,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文艺的眼镜。只是那双眼睛里带着很深的忧愁,仿佛他有着无法说出口的伤心。头发上落满了雪,脸也被冻得发青。那一个瞬间,俏俏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她十分想抱抱这个男孩。好像那就是自己,都有着被岁月折磨过的痕迹。
一阵阵疼痛在俏俏的脑海里蔓延开来,仿佛里面有一把刀,在切割她的神经。俏俏竟有些站立不稳,她扶着窗台慢慢蹲了下来。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与笑闹声自楼道里传了过来。俏俏松了口气,她知道,是她那三个可爱的舍友回来了。
门被轻轻打开,蹲在地上的俏俏很自然的进入了她们的视线。三人慌乱的放下东西,一起挤进了阳台,道:“俏俏,你又头疼了?这次怎么样?要不要去校医室看看。”说着,三人熟练地扶起了俏俏。
有些痛苦的俏俏轻轻摆着手,道:“没事,没事,老毛病了,扶我上床,让我睡会。”
“真没事啊?我看你这次有点不一样啊!”舍友们关心的看着俏俏。一边把她往床上扶,一边问着。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俏俏勉强笑着说道。慢慢闭上了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俏俏做了一个梦,一个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的梦。她梦到了刚才那个男孩,他一双忧愁的眼睛认真的看着自己,嘴里在说着话,只是俏俏听不到声音,她努力去听,但真的什么都听不到。忽然,周围又飘起了雪花,那个男孩渐渐远了,慢慢模糊了。俏俏急了,她想去抓男孩伸出的手,可什么都没碰到,俏俏突然发现不是男孩在走远,而是自己,是自己在离开他。
“俏俏,俏俏!”室友们焦急的喊声把俏俏从梦里拉了回来。俏俏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些迷惑的看着围在她床边的舍友们。
一人道:“你刚才怎么了?吓死我们了。”
俏俏伸了伸胳膊,打着哈欠道:“没事,没事,做梦了。”
舍友笑道:“做的什么梦啊?又挥手又喊的。”
俏俏瞪着大眼道:“有这么尴尬?”
三个舍友一起点头。
俏俏一把拉起被蒙在头上,道:“完了,完了,我周俏俏不堪的一面被你们发现了。”
一阵大笑瞬间爆发。
周俏俏把被推开一条缝,喃喃道:“头好像不疼了?我睡了多久啊?”
“一个多小时吧!”舍友们仍旧笑着回答她。
“这次好的真快,唉!”俏俏有些不高兴的闭上了眼睛。
“你还睡啊?”
“让她多睡会儿吧!一会儿又指不定梦到什么。”说着话舍友们却又笑了起来。
俏俏却在想那个男孩,他是谁呢?或许以后还会遇见。想着想着脑子里又昏沉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几天过去了,雪被堆成了各种形状,被太阳慢慢侵蚀着。什么都没有发生,俏俏盼望的那个男孩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有些可怜呦!老天真不待见我。为什么她们三个都找到了男朋友,我周俏俏就要单身呢!自己出来吃饭的周俏俏越想越气,她一下一下把碗里的馄饨都搅成了碎片。
这时,一个声音传入了周俏俏的耳朵:“同学,这里有人吗?”这声音好清澈,好像还是一个男生。周俏俏急忙抬头,道:“没……”没有两个字刚说了一个,便愣住了。其实老天对周俏俏还是不错的,那时的周俏就这样想着。对,就是那天那个男孩,他就这样有些平常的又一次出现在了周俏俏的视线里。
那是刚刚下课,食堂的人很多,对于大学快要毕业的周俏俏来说,课却少的可怜,于是她先跑来食堂,得到了这么一个机会。
那顿饭周俏俏吃的十分可怜,但她高兴。可怜是因为馄饨变成了面汤,高兴是因为她要到了那个男孩的联系方式。后来周俏俏时常会鞭策自己:你脸皮真厚,开口就要人家联系方式,那时候的表情肯定被人家笑死了。每次鞭策完周俏俏都会发出一阵傻笑,然后她又会清晰的认识自己:恋爱中的女孩果然有点蠢。
对,周俏俏恋爱了,就是和那个男孩,一个很好的结局。不过这可不是结局,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男孩的名字叫韩文哲,用周俏俏的话说就是名如其人,文艺范儿浓透了。韩文哲也会说周俏俏,说她的名字又俗又俏皮,果然也是名如其人。这时候周俏俏都会还嘴:“你的好,你的文雅,以后不理你了。”每到这时候韩文哲都不会再说话,他笑着搂住俏俏,就像在护着自己的小公主。每每那个时候俏俏总会十分高兴,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既舒服又温暖。
只是韩文哲那眼里的悲伤一直在,仿佛那是天生的,但俏俏知道,那不是,他有着心事,埋在心底很深的地方,他不说,俏俏也不会去问。
学生时期的恋爱很单纯,同时也很脆弱,那些往往经不住社会的打磨,在毕业的时候总会有许多分手,然后各奔东西。
可周俏俏与韩文哲例外,他们没有分开,反而更加甜蜜了,而且领了结婚证。毕业后,他们就在上学的城市安顿了下来,租了一间普通的房子,各自找了一份能让他们生活下去的工作。俏俏有时候仍然会头疼,只是他与她都没有太在意。
或许人间就是那样,美好总会被打破,我们只不过是一盘永远下不完的棋里的棋子,忐忑地走着。
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雪,天很冷。韩文哲走在街上,忽然想起了许久前的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雪,也是这样走着。可突然就发现了一个眼神,那是缘分吧?谁说的清楚。想着想着,韩文哲竟然轻轻笑了,那天他失去了家,在爸爸妈妈去世后,爷爷一直照顾自己,可就在那天爷爷去世了。韩文哲没敢回去,他怕真的回去了,说不定自己就再也回不来了。他一直都没有回去,一直到今天。可谁又会想到,就在那天,就在那天自己最伤心的时候,遇到了俏俏。想到俏俏,韩文哲不禁加快了脚步。家就在不远处,说不定俏俏早已做好了饭,在等自己。
门上的锁落了一层雪,俏俏没有回来,韩文哲站在门前,愣了一愣,不过马上释然,说不定她今天要晚一会儿回来呢!有什么关系。于是,韩文哲打开了门,屋里很暗,暗的让人心里不舒服。可韩文哲没有多想什么,坐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雪,等着开门的人。只是,自他进了这屋子以后,心绪却有些变了,莫名的多了丝沉重。
天渐渐黑了,雪一点没小,俏俏没有回来,韩文哲有点坐不住了,俏俏从没有回来这么晚过。不会出什么事吧?想到这里,韩文哲站了起来,又慢慢坐了回去。能有什么事呢?自己太敏感了,再等等吧!
他默默打开手机,没有俏俏的消息,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完呢?也该回来了。这样想着,韩文哲拨通了俏俏的号码。手机响了许久,没有人接,韩文哲挂掉,又打过去,仍旧没有人接,这样重复了好几次,韩文哲终于坐不住了,他又一次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终于,他等不下去了,穿好衣服,出了门。
先去俏俏的公司,狠心打了一辆车,很快便到了。公司应该早就下班了,大门关着,周围安静的很。韩文哲在门前来回走着,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门卫室的窗户被打开,一个人探出了头,问道:“小伙子,你找谁啊?”
韩文哲急忙过去,道:“您好!我找周俏俏。”
那门卫缩回了身子,拿出一张表,指着上面的名字道:“你看,她登记过,已经下班走了,今天值班的不是她。”
韩文哲道了谢,一步一回头的慢慢离开了。会去哪里呢?去玩儿了?可是为什么不接电话?手机能打通的。韩文哲想不明白,他慢慢走着,任由雪在他周围飞舞,终于,他又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他有几个俏俏朋友的联系方式。一个一个电话打过,都是一个答案:不知道。韩文哲无奈的在路旁蹲下了身子,望着漫天大雪,开始仔细回忆这些天俏俏的样子。许久,他叹了口气,没有发现什么,俏俏和他都很正常,不会有什么事啊!
韩文哲忽然站了起来,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韩文哲心头一动,用最快的速度拿出了手机,让他失望了,是俏俏的母亲。接了电话,一个有些缓慢但温柔的声音传进了韩文哲的耳朵:“是文哲吗?你在哪啊?俏俏呢?她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韩文哲在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说实话吗?许久,韩文哲终于妥协了,道:“妈,俏俏……不见了。”
“啊?哎呀!她那个脑子啊!有问题,你快去找找,不行就报警,我们马上买车票过去。”说着挂断了电话。
韩文哲也慢慢放下了手机。脑子有问题,对啊!俏俏偶尔会头痛。终于,韩文哲有些慌了,他急忙拿起手机,报了警。
一直没有找到俏俏,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在候车大厅,俏俏的父母与韩文哲道别了。两个苍老的背影透着一股凄凉,一股伤心,他们当然会继续找下去。或许在一个偶然的城市,俏俏会突然出现,那个活波可爱的女孩一定会大叫一声,然后扑进他们怀里。
韩文哲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走着,他脑海里一直重复着俏俏母亲的话:孩子,你别跟着找了,就算找到了,俏俏也不一定会记得你了,她的病就是这样,或许会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我们,甚至她自己。我们瞒了你,其实我们也没有想到这病真的发作了,医生也说过,这样的病不容易发作的。孩子啊!对不起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韩文哲总算回到了自己的家——那件不大的房子。望着又慢慢暗下的天,韩文哲缓缓推开了门。快一年了,找了快一年了,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几乎都找过了。俏俏究竟去了哪里?在她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如果真的像她母亲说的那样,这将永远是一个谜。
一件一件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韩文哲胡乱想着,他也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他要去找俏俏,一定要找到,他的生活真的没有什么,俏俏就是他的全部。
就这样,韩文哲上路了,一年,两年,三年……他走了许多城市,换了许多工作,也遇到过那样的大雪,但没有俏俏,哪里都没有。
后来,韩文哲回了家,偷偷跑到爷爷爸爸妈妈的坟前,跪了许久,哭了许久。他在忏悔自己,自己的不堪,自己的懦弱。
后来,韩文哲又去了俏俏家,那里已没了他熟悉的面孔,俏俏父母早已不在那里了,他们卖了房子,踏上了寻找女儿的道路。
后来,韩文哲遇到过一个女孩,她在一个咖啡厅打工,她喜欢看雪,但她的眼神里装着迷茫,她好像经历过许多,又仿佛单纯的一尘不染。
后来,韩文哲一步一步在大雪里慢慢走着,他轻声喊着俏俏。角落里,一个女孩抬头望着他,他们的眼神撞在了一起,又马上分开了。她真像俏俏,真像那天在学校的样子……
后来……或许俏俏好了,她又回到那个城市,又回到家里……
后来,你们相信吗?韩文哲或许找到了俏俏,那个咖啡厅的女孩,那个雪天角落里的女孩……那个也在四处找他的女孩。
或许这世上有许多人,他们都在慢慢舍弃着回忆。又或者有许多像韩文哲一样的男孩,许多像俏俏一样的女孩,他们都在彼此寻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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