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青城山上,他与伴侣小雪在看风景。
其时,暮色苍茫,天色向晚。夕阳在西方的山尖上垂死挣扎,奋起余力在一方天空挥毫泼墨,那鲜红的一笔画在天空里,像极了一道凄惨的刀伤,壮美中仿佛带着血腥的味道。
他偕小雪正欲下山。
突然,劲风飒起。身旁的树木爆裂,木屑纷飞,脚下的土地分裂,跃出十七人向他发出攻袭;而藏在树上茂密的枝桠间扑下二十一人,寒光闪闪的长剑向他直刺而下。
亡命江湖的生涯锻炼了他野兽般的本能。在猝不及防地情况下,他运起“幻魔身法”,在劲风飒起、攻袭未到之际就脱出了重围。
但未等他脚步站稳,三十八名杀手又已围了上来。
小雪是不会武功的。
为了保护她,他以“摘梅手”之“伤势”抢了十七支长剑,伤了三十四人。
但受伤的人不但没有退却,反而更加凶狠地向他发出攻击。
他们拔出短刃,发出狂风骤雨般密集的暗器。
他一下躲闪不及,左胸中了两根银针。
小雪则更凶险,左肩中了一块飞蝗石,鲜血直流;一支铁蒺藜从她的颈侧划过,掠出一道血痕,再深两分她就要香消玉殒。
危急中,他拔出自己的“缺色剑”,一挥而出。
“春雨剑法”,剑势绵密如春雨。春雨细无声,随风融入夜。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他在刹那间连杀十三人,废了十七人,这才得以突出重围。
事后,他得知围杀他的是“狂人岗”中的死士。
狂人岗死士,素以残酷坚忍著名。他们对敌时如野兽般疯狂,如狼似虎,完全不顾自身安危,每一招每一式俱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法。
他们甚至可以用一颗人头去换你的一根手指。他们不怕,他们换得起。
他们的性命本来就不是自己的。
他们的性命是老大薛狂血的。
薛狂血早已买下了他们的性命,将他们训练成了狂人、杀手、死士。
萧眉知道围杀他的人是狂人岗中的死士后,皱了皱眉。他不想惹他们,便打算让此事过了算了。
但薛狂血并不打算放过他。
他要图霸业。
他一定要杀他。
对他的暗杀才刚刚开始。
在以后一个多月里,他在他的“清雨小筑”中遭到了三次刺杀。一次比一次激烈。
前两次是在夜间,小雪不在,他没有后顾之忧,成功地将刺杀者击溃。
但第三次的刺杀又在酝酿了。
薛狂血总结前两次暗杀失败的教训,将自杀时间改为白天,将小雪也列入暗杀的目标内,而且是第一个。先杀小雪,扰乱他的心神,挫伤他的意志,趁他心神大乱之际一举将他格杀。
那一天,正是午后。
他在弹琴。
小雪在旁听着。她托着腮,安静专注的样子十分可爱。
就在这时,房门、窗门、屋顶突然爆裂,木片碎屑雨点般四散纷飞,同时,十四个高手十四把长剑以闪电般的速度全部刺向小雪。
他大惊失色。
剑在床头已不及去取。他只得顺手一抓,将弹着的古琴裂成两片,双手旋舞着冲向十四名杀手。
但已经迟了。
杀手是从四面八方向小雪袭击的。他只来得及挡住一半杀手的袭击。当时闪至小雪身边时,小雪身上至少中了九剑,连一声凄美的惨叫也未及发出,便已猝亡。
他睚眦欲裂。
刹那间他惊惧、伤心、愤怒、狂暴……各种复杂的情感汹涌而至。
小雪已死?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然而,小雪却是实实在在地倒在血泊中了。
他感到、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每一滴血液都在狂热地狂热地燃烧起来,脑中却一片混沌、空白。
在他心神大乱之际,几柄长剑迫不及待地刺在他身上。
生命对于危险的感知使他的身体先于脑袋作出了反应,在长剑入肉的瞬间双脚蹬地凌空飞退,倒撞在房间的墙上,跌坐于地,身上已多了五道剑伤。虽不深,却流血不止。
他跌坐于地,怒视着十四杀手缓缓逼来,凛烈的杀气像惊涛骇浪欲拍一条小船。十四把剑,寒光闪闪,其中七把剑上还沾着鲜血。
那是小雪的血!
刹那间他清楚地知道小雪已死的事实。
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热血。那血红得像是新娘的红盖头,那血红得像是爱情的颜色。
那是他心头的血,伤心的血悲痛的血。
他愤怒、伤心加上身上所受的伤,如一条导火索,牵动了他身上潜藏的魔功“天伤”。这是一种毁灭性的魔功。身怀此功时一般时侯想用都用不出,只有在愤怒、绝望、心伤欲死、身受重伤之际才自然迸发出来伤敌,不死不休。
此时他身上的魔功已经发作。
瞪着小雪浴血披地的身体,他脑中只剩下唯一的一个意念:报仇!为她报仇!
他狂吼一声,站了起来。墙上的“怒剑”已握在手中。
十四把剑飞射而至,像是十四支离弦之箭。
他呛然拔剑。
“天伤”魔功一发作,“怒剑”已不受他控制,散发出一片惨绿的光芒,狂啸着欲择人而噬。
一人、两人、三人……转瞬间他已连杀五人。
“怒剑”饮血,更显疯狂,惨绿的剑芒已笼罩了其余九人。
九人奋力抵挡。
但无济于事。
怒剑横扫而至,四人挥剑来迎。
剑断、碎。怒剑绿芒暴涨,将四人拦腰斩为两截。
他再反手一劈。从一人的肩膀斜劈至肋间。剑威犹在,从肋间穿出,劈入第二人腹间,从胯侧穿出。
其余三人那曾见过如此可怖的剑法。骇得心胆俱裂,转身疾逃。
但来不及。
第一人刚转身,他的脑袋已经呼地飞上半空,他的眼睛看见自己无头的脖子上涌出大量的鲜血时才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另一人刚跑出两步,便感到背后一热,跟着身体一空,低头一看,一剑正从自己的胸膛脱离而出,疾射前面的同伴,将他钉在墙上。
战役结束。
萧眉的胸膛仍在起伏着。他觉得体内有邪火在燃烧,那火焰像毒蛇在血管中迅速地游动,仿佛一个恶魔在里面四处奔突,意欲突围而去。
这是他体内的魔功在作怪。它潜伏得太久了,一发作便如黄河泛滥不可收拾。
他突然疾掠而出。经过门口时拔下了长剑。
他要去狂人岗。
他要毁去狂人岗,杀死薛狂血,为小雪报仇!
狂人岗在七十里外的一个山头上。
山不高,但很崎岖,怪石嶙峋,如刀似戟。
狂人岗的暗哨以及一切埋伏便在这些怪石中间。
但这些对他根本没有用。
他周身布满着燥热的气息,一到便粉碎了岗下的暗哨和埋伏,带着一种天下莫可敌莫可挡的气势向山上冲去。
所过之处,树木花草纷纷枯萎。
他紧握“怒剑”,见人杀人,遇物毁物。
他带着一种杀尽天下摧毁一切的杀势冲上狂人岗。
他一路杀伐的时侯,脑中仍定格着小雪那浴血披地的身影。这景象在他脑中演变成另一个简单的意念——杀!杀杀!杀杀杀!
他要以所有恶人的鲜血,祭奠小雪的芳魂。
此时,他冲上狂人岗的消息薛狂血已经知晓。对于他的格杀令已经下达。
沿途阻杀的敌人越来越多。
劈、扫、斩、挑、刺、剁、砍、击、撞、勾、割、切……各种各样的武器向他攻袭而至。
他一路挥剑,挡者披靡。
但是,敌人来得越来越多,武功也越来越高。
他也被击中了。受伤了。
他挥舞着怒剑,触目所见,尽是敌人兵器的寒光。
他已被重重包围,四面楚歌。
他已成被群狼所困的猛虎。
他浑身浴血,却越战越勇。
“天伤”魔功已将他的生命潜力激发出来。
他的“怒剑”狂啸着,啸声如鬼哭狼嚎,越来越响;剑上的绿芒也越来越盛,颜色已变成凄惨的绿色。
“怒剑”狂饮敌人的鲜血。
已是黄昏了。
战斗,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那天,鲜血染红了山岗,连太阳也似被血水浸泡过似的,红得格外鲜艳。
他身上已经受伤十九处,成了一个血人。但他仍象一个打不死的战神一般,凶悍如初。
敌人终于畏缩了。一个、两个、三个……终于越退越快,一下子走了个精光。
山岗上只留下一地的死尸。
萧眉踏着遍地的死尸,向一间石屋走去。
那里有未授首的元凶,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薛狂血。
暮色苍茫。太阳似乎也愿见到如引血腥的厮杀,射进了厚厚的云层里。
石屋的门敞开着,里面黑黝黝的,除了屋正中有一对红色的眼睛外,看不见任何其他东西。
那对眼珠是薛狂血的吗?
萧眉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走去。
天地无声,一片肃杀。
突然,一团血红的火焰从石屋中疾飞而出,疾撞他的面门。
他挥剑去迎。胸口却感到一股冰冷,像被什么东西刺入。
不好!刹那间他只来得及做一件事——收缩自己的胸肌,夹住了那物。
被剑荡开的红披风掉在地上,眼前出现一个红发如戟的中年大汉。大汉手中握着一把红色的小剑,剑尖已刺入萧眉的胸膛一寸多。被胸肌夹住,再也无法刺进。
大汉大笑,狠狠地说:“萧眉,今天你死定了!”萧眉没有回答,只是运功相抗,阻止剑尖继续刺入。
大汉突然抽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像一张鲜红的小嘴,咬向萧眉的咽喉。
萧眉此时正全力运功阻止胸口剑尖的刺入,已无余力闪避。
眼看他必死无疑。
突然,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萧眉被剑尖所刺的位置所流的血突然变成了惨绿色。而且,那绿色的血不往下流,而是顺着大汉手持的红色剑身闪电般蔓延过去。
大汉的匕首举起来的时侯,他持剑的手已全变成绿色,当他的匕首插到离萧眉的咽喉还差两寸时,他的整张脸都变成了绿色。他的动作突然全部停顿,持剑的手慢慢松开。
然后,他慢慢倒了下去。像是一个再也站不起来的布娃娃。
萧眉觉得非常意外。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已然气绝。
从此,狂人岗在江湖武林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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