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与妓

作者: 青团子喵 | 来源:发表于2016-07-28 23:15 被阅读1240次

    戏子风头正盛时,妓趴在床上正哼哼。

    昨晚那客人有些粗暴,可着实大方。

    婢女一边给她按着肩膀一边说起那台上风光无限的戏子。

    那可是真真漂亮的人儿啊,现在可是妈妈心尖肉呢,多少达官贵人为他一掷千金,但求可人儿一笑,婢女的眼中满是艳羡。

    妓把玩着昨日客人赠她的镶金胭脂盒,笑而不语。

    婢女接着道,我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男人,那眼角将挑未挑,好似在勾人,可偏偏在台下又是一副泼辣的模样,好像谁都不能招惹他似的。

    妓说,这样的性子,迟早会吃亏的,再个一两年儿,风头过了,棱角也磨没了。

    好似在泼冷水,正主却不在。

    可在这风月场,谁又不是呢?

    戏子和妓子,也不过一字之差。

    婢女想,嘿,哪能啊,这么多贵客宠着呢,再不济也不会来卖身啊。妓看着婢女的表情,不置可否。

    听闻门口的熙攘声,妓把胭脂盒丢在一边,拢拢头发,套上了她那红纱衣,对着婢女说扶我出去看看。


    戏子第一次见到妓,就是这般情景。

    那女人倚在门框旁,长发披散,衣不蔽体,裸露的皮肤上满是印痕,对着他勾唇一笑,满是风尘味。

    哟,这不是那风光无限的明公子么?来这里有何贵干?

    连讽带刺。

    戏子的脸刷的就拉下来了。

    从未有过的憋屈。

    周围的几声轻笑更是让他面上无光,戏子微扬起下巴,撑起气势,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这么说话,不过一个妓子。

    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可见妓一副无事人的模样,戏子的下巴便不曾低下。

    这可算得罪人了不是?

    妓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泪花,看了几眼周围面色都不太好的妓,当着戏子的面甩上门。

    送客。

    妓如是道。


    戏子和妓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听闻婢女说,戏子走时脸都是黑的,妓只管咯咯地笑。

    婢女说姑娘,你这是何必呢。

    得罪了正当红的戏子,虽然一样身份低贱,可谁红谁在理。

    现在妓几乎没有客人了,妈妈看她的眼神隐隐透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妓撑着下巴望向窗外,一片碧绿,画眉站在树梢上婉转低吟。

    是啊,何必呢?

    妓回想起她还不是妓的时候,约么着也是像戏子那般生动。

    恨么?大概是吧。

    估计这就是她的龌龊心思作的怪,见不得那份生动罢了。

    我的好姑娘哟,去给明公子赔礼道个歉,不然哪里还有客人上门呐。

    老鸨的话妓只管听,笑着,却也不作应答。

    只在老鸨出了房门时,才问上一句,妈妈,可以么?

    老鸨懂得她的倔,只摆摆手,随你吧,堂堂一个风云楼还养不起你个闲人么?

    妓笑着送她,欲关上门,却见到戏子站在一旁,青衣墨发,很是好看。

    妓关门的动作止住了,略有些恍惚,回神便又是阴阳怪气地讽刺,明公子不去戏台上唱戏,来我这区区一个妓子这里干什么?

    戏子表情复杂,却没有应声。

    妓一脸莫名地关上门,骂了一声泼皮,没有多做理睬。


    妓的生意恢复了。

    比起以往,客人们都是有钱的主儿。

    妓的私房钱攒了一匣子,婢女说,姑娘你这是走了大运了。

    妓抿抿嘴没说话。

    她知道是戏子求了情,却不想去道谢,毕竟起因也是因为戏子。

    妓不想再与戏子有什么瓜葛了,风月场里的几年,磨没了她的灵动气儿,想来风月楼里的妓子都同她一般无趣了。

    戏子是新来的,以前风月楼里没有戏台,戏子一来,生意比以往好了多,妈妈特意为他建了戏台,请了戏班子助阵。

    妓想,她不喜欢戏子大约就是因为他初进风月楼里还没磨去的那份生动。

    妓子看了很多人看着眼里那点光一丝一丝熄灭,多了,也就不想看了。

    戏子早晚是要出卖身体的,在风头过了后,现在有多风光,今后就有多冷落。

    戏子与妓子,不过一字之差。


    戏子想,自己这是疯魔了。

    明明那女人不待见他,他却偏偏往上迎,妓稍稍露了个好脸色,他便心如鼓擂。

    疯魔了。

    裳容,你瞧这支钗漂亮么?

    裳容是妓的名字,戏子求了很久才知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

    妓瞥了他一眼,任由他将钗插上发间。

    戏子说,裳容你理理我。

    妓看着他双眼,那里是她欲碰未敢碰的生动,妓说,明公子回去吧。

    戏子的双眸一黯,问道:你还在生我气么?

    妓拔下钗放下桌上,娇笑道,奴家可不敢承明公子这份情。

    为何?那些个客人给你的,你便接着了是么?戏子的双眸燃起怒火,那份不可言喻的生动让妓心跳漏了一拍。

    是又怎么样?

    妓笑。

    戏子说,那我就买你一夜。

    于是妓就站起来褪下外裳,左右不过是个低贱身子,你想要就拿去吧。

    戏子握住妓的手,妓闭上眼。

    戏子颤抖着将妓的衣裳合起。

    你轻贱自己,我却不能这般待你。

    戏子看了眼桌子上的钗,转身离去。

    你若是不喜欢,变卖了些钱财也是好的。

    妓睁眼看着戏子的背影,怔怔落下两行泪。

    终归不是一路人。


    妓好久没见着戏子了。

    向婢女打听,却听闻近来戏子和那员外走的近。

    还听说,员外不顾家里阻拦,硬是要纳个男妾。

    婢女说,这戏子真是好运气。

    妓没有说话,钗的棱角硌疼了她的手心。


    正当他人认为戏子走了大运,正要过上好日子时,戏子的死讯传来了。

    风月楼一片人心惶惶,都在探讨戏子的死因。

    有人说,戏子是被员外那善妒的大老婆托人打死的。

    有人说,戏子得罪了官人,员外也护不住他。

    有人说……

    可戏子终究只是个戏子,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几个月后他的死,也只能是闲时人们的几句唏嘘。


    婢女发现妓的头上总是插着根钗。

    姑娘这钗真好看,只不过一直带着不换花样也不好吧,婢女想拔下来给妓换个头饰。

    妓摸了摸鬓角,看着铜镜里面容不清的自己,叹气道:留着吧。

    婢女虽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婢女随口一提时,老鸨神情变了变,叹了声造化弄人。

    婢女一头雾水。


    妓每年都有一天在风月楼后院烧上几张纸钱。

    其他妓子见了不免问上几句。

    妓神色淡淡,不过是个故人罢了。

    婢女偶然间想起,那天正是戏子的祭日。

    说起那戏子,婢女也只能隐约想起那人似乎生的十分好看,有过一阵的风光。

    其余的,便再想不起了。


    很多很多年后,妓风烛残年,还能依稀想起有人对她说,他不想轻贱她。

    妓便笑了。

    没有人知道戏子死前那晚曾找过她。

    戏子从怀里掏出银票首饰,满含希冀地望着她。

    裳容,你愿意和我走吗?

    我有银子,很多很多银子,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戏子抓着她的袖子,颤抖着声音问她。

    她慢慢掰开戏子的手,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一点熄灭。

    明公子请回吧。

    她一如既往地回答,转过身不再看戏子的脸。

    何苦呢?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妓有没有喜欢过戏子,连她自己都无法回答。

    就像没有人知道那风光正盛的戏子是自尽一般。

    戏子与妓子,终究还是差了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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