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你有没有好一点?”
虚掩的房门又被推开,突然而来的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苏静姝的黯然神伤,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回过神便看到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站在门口,她亦是疑惑,“景栎,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来看梅姨,她住院了,你电话打不通我去公司找你才知道你进医院了。”景栎满脸担心走到苏静姝床前,“静姝,你怎么和梅姨一样傻呢?”
苏静姝只听到景栎说的前半句,“她怎么会生病?严不严重?”
景栎所说的梅姨,实际上是苏静姝的母亲,只是她们甚少相处。
“急性胰腺炎,医生说过两天要动手术。”
“什么?动手术?这么严重?”
“你一直都没有和梅姨联系么?”景栎心疼地看着她,犹豫许久还是继续说道:“静姝,其实梅姨真的很不容易,你现在应该更能体会梅姨当年的心情才是,等你好些了还是去看看她吧,她也在这家医院,9楼。”
苏静姝望着前方,动了动嘴唇,终究说不出任何话,视线却渐渐模糊。
景栎说的很不错,现在的自己,确实非常能理解她当年的不顾一切和偏执,可是,苏静姝始终都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她,每次想起她,就会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想起自己尴尬的身份。她自小学五年级开始就读寄宿学校,一年就相见那么一两次,读大学后见得更少,有时候两三年才见一次,话也不多说,似乎在苏静姝的人生里,从来就只她一个人。如果可以,苏静姝宁愿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总认为,要不是因为梅姨,她在代逸笙面前不会那么自卑,这些年来,她卯足了劲让自己更快的成长,能够独当一面站在他身边,但始终还是抵不过别人良好的出身。
“静姝,你不要总钻牛角尖,梅姨一直等着你回来,我……和爸妈也是。”景栎看着泪眼朦胧正在沉思中的苏静姝,良久之后默默转身出门,心里泛起阵阵酸楚,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和她一起长大,理解她所有的苦楚,却怎么都走不进她的心里。
景栎大苏静姝三岁,他们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景栎所说的梅姨,是苏静姝的母亲,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梅姨年轻时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并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生下苏静姝,独自带着女儿在陌生的城市生活,认识了邻居同时也是老乡的景栎父母。闲职在家的景栎母亲见梅姨一个人又带小孩又工作很辛苦,便好心帮忙看着苏静姝,这一看就是好几年,直到五年级的苏静姝执意读寄宿学校。
读五年级时,苏静姝十岁,这一年发生了好些事,足以改变她一生。
那年,苏静姝又被同学们嘲笑她是私生女,她哭着跑回家,无意间听到梅姨和景栎的母亲说自己的身世,原来那个她以为去世的父亲还好好地活在某个角落,在被揭穿婚外情后只留下一笔钱让梅姨打掉孩子,之后不知所踪,她只是父亲不要的孩子。她歇斯底里质问梅姨“为什么要生下我?”后跑了出去,躲在公园的秋千架下哭了一下午,被景栎找到背回去时便执意换读寄宿学校也再没叫过梅姨一声“妈妈”。
也是在那一天,她遇见了代逸笙。她一直清楚地记得,在被同学们推倒在地上嘲笑她是私生女时,新转来的代逸笙越过众人走向她伸出手,她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心中一动,感激地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却看到他看她的眼神尽是同情,瞳孔里映出她的狼狈,她顿时就心慌了,转身逃命似地跑回家,被同学欺负从来都没哭过的她眼泪像是决了堤。她本想回家确定自己不是私生女不需要他的同情,而残酷的事实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她恨从未谋面抛弃她的父亲,更恨执意生下她的母亲,她无法忍受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尽是对她的同情。
在那之后,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安静,内敛,不苟言笑,也从不和谁说自己的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她也当自己是孤儿,独自生活着。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烙印般刻在心里,从不曾忘记。所以,十五年后在聚会上再见到代逸笙,她只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而此时,那双眼睛里,有的只是欣赏,再没了同情。这次,她再不顾忌,不顾一切想要站在他身边。
“静姝,你好好休息,我去照顾梅姨了,下午再来看你。等你好了还是去医院看看梅姨吧,她一直很挂念你,不管怎样,她都是你的妈妈,是这个世上和你最亲的人。”清脆的手机铃声惊醒将沉浸在过去中的苏静姝拉回,打开,是景栎发来的信息,她环顾病房,这才发现景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妈妈”,这个称呼对苏静姝来说似乎有些陌生,她都觉得自己快想不起她的样子,可是,此时此刻,她又不得不承认,她是在为同在病床上的她担心的,害怕她真有个三长两短。就像景栎说的,不管她怎么抗拒,她都不能否认梅姨是她母亲的事实。更何况,现在的自己,和当初的梅姨又何其相似,下个月,她爱的那个人,也是有妇之夫了。想到此,她难过地闭上眼睛,任眼泪铺满脸庞。
“丫头,你怎么这么傻。”有只冰凉的手轻轻附在苏静姝打点滴的手上,她睁开眼,看到穿着病服披头散发的梅姨坐在床前,脸色苍白,眼里全是疼惜,见她醒来,慌慌张张将手抽回,站起来不安地看着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静姝,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说漏嘴,梅姨因为担心你才来的。”匆匆忙忙跟过来的景栎一边向苏静姝道歉一边将外套披在梅姨身上,“梅姨,您得赶快回去,点滴还没打完呢。”
苏静姝看着连担心她都如此小心翼翼满脸病容的母亲,心中五味杂陈,正如景栎所说,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比她更担心自己了吧,可自己却一直将她置之度外。
“景栎,可不可以麻烦你和医院商量下,让她到这里输液吧。”不知怎的,苏静姝叫住了正打算带着梅姨离开的景栎,指了指旁边的空床。
“你说真的?我现在就去。”景栎显然没料到苏静姝会主动让梅姨留下来,像离玄的箭般冲出去,生怕她反悔。
梅姨转过身痴痴地盯着苏静姝,手足无措,只嗫嚅着道:“对不起……”
“不是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梅姨走到床前,俯身抱住苏静姝,“傻孩子,妈妈怎么会怪你。”
苏静姝迟疑了会,终还是抬手环住梅姨的脖子,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这一刻,她只是个脆弱的孩子,要将所有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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