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是爱,眼睛里看过这个世界的悲欢是爱,背叛过彷徨过伤害过回头了,也是爱。不爱也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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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姚远还有唐木三个人最后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记得那是在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唐木从京城还乡,姚远自苏州回来。我们很久不见面,他们也很久不见面。
我确实记不清当时我们是怎么结束的了,却是记得那天他们两个很反常的面对面坐着,我在一侧。我和他们两个分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唐木去上厕所的空当,姚远忽然对我说:
牧,他不要我了。
然后她就很大声的哭了起来,哭到眼泪和鼻涕同时流下来。然后一杯子一杯子的灌啤酒,一仰脖子,一杯子就没有了,我劝人的本事不怎么样,就只会陪她喝酒……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般,然后大家就这样再没有聚在一起。
很久之后,无论是我和姚远还是我和唐木,我们踩在满地的酒瓶上的时候,常常去刻意回避他们彼此的名字,甚至,我在唐木面前从未提及过姚远。
……
在我二十岁上下左右的若干个春秋和冬夏里,大把的时光都在啤酒里挥霍着滚水也冲不开的青春,炭火正旺,低落的油脂溅起明灭的火光,我们举起瓶子大口的往嘴里灌酒,麻涩的液体刺激着糜烂的神经,深夜里大声的唱歌,在凌晨的街道中央磕头盟誓。
这样的日子里,唐木常常坐在我的对面,姚远就坐在唐木旁边。那时候,我们各自有梦,却挥霍时光,未来渺茫,却无限向往。直到在那个乍暖还寒的初春,我们相约出发,唐木南下苏杭跟随业界颇有盛名的老师傅学艺,姚远回了济南经营一家小众风格的服装店,我则守在博城,三餐无信,朝暮无常的做一个照相师傅。彼时我们相互间隔着黄水长江,每当夜深人静时总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讲。我便常常充当他们坦露心事的角色,唐木常向我提及关于梦想和未来。姚远时常对我讲唐木和爱情。
那时侯,姚远比唐木大三岁。他们决定在一起刚满三个月。
唐木第一次对姚远说了分手两个字。
一个月以后,姚远卖了自己的服装店,一个人跑到了苏州。
那天下午,唐木在弄堂口看见她的时候,哭成了傻子。
后来唐木告诉我,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过白头到老这个词,之于姚远。
我很可惜,他对我说的是一瞬间。
两个人一度在姑苏城里过着朝九晚五,凤协鸾和的日子,唐木的生活自理能力基本为零,姚远不在的日子里他几乎是天天在山塘街买现成的炒河粉和不咸的豆花凑合,姚远把自己的电饭煲也捎了去,天天给唐木熬粥,三天一换样,以至于我从上海出差顺路去看他们的时候,唐木竟然胖了整整一圈。我虽然常喜欢到处乱窜,可骨子里却向往这样简单的甚至无聊的日子,最爱的人和绿豆大米稀饭,洗了脚两个人在被窝里静静地看天气预报。
如是幸福。
姚远每日必做的事就是给唐木洗脚,从博城洗到济南,从济南洗到苏州,从苏州洗到北京……她是我见过第二个给自己男人洗脚的女人。
第一个是我师娘。
唐木和我一样,一顿饭少了馒头就好像吃不饱一样,面条油饼都不垫饥。苏州这座城除了早饭有个别餐馆提供馒头外,中饭和晚饭很少有主食是馒头的地方,姚远常常从上午就坐公交车,历经大半个姑苏城才把馒头买回来。
两个人在苏州待了两个月,我能说她天天如此吗……
有时候我觉得,时光真他妈是个孙子。
少年时的姚远,早早的就趟进了生活这潭苦水。我不能说是幸或者不幸。在她青春的很多年里,一直被唤作博城一姐。
我想了很久这段应该怎么来写,很长时间里我想把她写成一个悲伤的故事。这样吧……
……少年姚远在社会上很快结识了一帮兄弟,他们在那个热血地年岁歃血为盟,打架泡吧,K歌做爱,在爱河里溺水而亡,又在爱河里复生。幽幽暗暗,反反复复,直至身上所有有关爱情和梦想的细胞麻木死绝,再无波澜。
爱情和梦想在那个年月之于他们,无异于喝多了扶在沾满了治男科的电线杆子上吐出的秽物。和性高潮时死在套子里的亿万子孙。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两年啊,生个娃都能叫爹了,姚远在这两年里东挡西杀,夜夜笙歌,名号慢慢也变响亮无比。很长一段日子里,姚远和几个大哥都称兄道弟。
有一次我和姚远我们两个一起吃饭,那时候她已经不玩儿很久了,用她的话说是从良很久了。
我问她:“姐,你后悔过吗?”
我怎么向来喜欢问这么二逼的问题。
她那时候已经戒酒很长时间了,接着端起茶杯,良久才呡了一口,对我说:“都说是不后悔,其实那都是装逼的话……”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若是当年姚远不出来玩儿,她也不会遇到现在的老公,也不会和我拜把子,也不会遇到唐木。她真的很不走运。
就这样,后来她认识了唐木,依稀记得,当年还是个小混混的唐木第一次见她怯生生的喊她姐的样子。每每回忆到这里她总是很小女孩的笑,原谅我实在形容不出来她笑的样子,倒是见过我买了我妹妹最喜欢吃的手枪鸡腿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就这样写了。
那时候她如何会想到,多年以后,她会为这叫她姐的小男孩死去活来。
退隐江湖后的姚远开了一家很小的服装店,也是在一个很小的地方。
那些年,还是小混混的唐木有事没事的就喜欢去她的衣裳店转悠……
那些年,他还叫她姐。
……
在苏州待了两个月,唐木和姚远就背着行囊回来了,过高的消费水平和迟迟不肯教真本事的老师傅叫他们回来了。
那时的姚远转店的钱已经尽余寥寥。
唐木又对姚远说了分手,第二次。
分开后的第二天凌晨,微醺的我在我住的楼下发现血流了一地的姚远,她想割腕自尽,不对,应该叫已经割腕自尽。
我横抱着她跑到了最近的医院,一夜未眠。
所幸,姚远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还差半毫米,就割到动脉了。
我一边感叹,姚远的刀法真准。
第二天,唐木来了。
他们像以前一样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给他做饭,给他洗脚。
可是谁都知道,不一样了。
他们间隔的,又岂是那道已然愈合的疤痕,而已呢。
五月的时候,是姚远生日,我们几个特别要好的给她庆生。
唐木挑了一个毛绒熊给她。
姚远哭成了傻子。
那是唐木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姚远的家不在城区,她的很多快递都会寄到我这里,她生日那天,我收到了她的很多快递,最贵的是一台苹果X。
那都是她少年时结拜的兄弟们。
很快,唐木计划进京,就是那个无数壮士断腕却依旧前仆后继的地方。
姚远又跟去了,还背着她的电饭煲,和手里仅剩的为数不多的银两。
很多在那里生活过的朋友回来后告诉我,那里是如何不堪肮脏,处处尽是看人低的狗眼。也有混得不错的朋友告诉我,那里处处商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我还认识一个脑袋不正常的北电的学生,他说那里是他的梦想起航的地方,他将在那里翱翔四方。
之于姚远,那里有唐木。
就是一切。
他们在朝阳租了一间常常漏水的地下室,墙上都是因为潮湿而起来的毛刺。
每至黄昏,地下室里便会飘出浓浓的饭香。
每至深夜,姚远还是会为唐木打水洗脚。
和姑苏一般的日子。
我想,只是对的人,何处不是都一样……
对的人,呵呵……
唐木追寻梦想,一头有扎进了水深火热的时尚圈。
若是说京城是红汤火锅,那么这个圈子就是煮滚了的红油,他做了个外围男。长混迹在三里屯和后海。
很快,两个人带来的银两所剩无几。
彼时姚远已经二十六岁,在这个地方早过了待嫁的年岁。
终有一晚,她忍不住对唐木说,咱们结婚吧。
唐木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结婚。
姚远说,我不在乎。
唐木说,那咱们分手吧。
其实姚远又何尝不知道,即使他什么都有了,他也不会娶她。
只是她不甘心,这么长久的等待,等到一个男孩长成了一个男人,怎就换不来你一句我娶你。
我忽然明白,男孩就是男孩,男人就是男人。
江山易改,却不能让一个本来的男孩变成彻底的男人。
姚远一气之下又回了苏州。所幸,她在那的两个月还积攒了些人脉,她去了虎丘一家婚纱店做店长。
之后,她常寄钱给唐木。匿名。
我不知道唐木究竟知不知道,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
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唐木在北京的日子,我们也很少再联系……
我也很少喝醉……
今年初春的一个晚上,春风沉醉。
姚远约我出来吃饭,我正和唐木在一起,就同去了。
彼时我还不知道那些曲折。
唐木上了个厕所,姚远告诉我他们分开了。
然后,我很难过……
六月份的时候,姚远找了个新男朋友,没有唐木长得好看,也没有唐木那么远大的理想。
可是还是准备嫁给他了……
唐木还在为他的理想奋斗,住在地下室,吃四块钱的路边摊,看王宝强马云他们的励志故事。
我准备辞职,去一个全新的地方。
姚远说,可惜她没有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他。
我说,遇见他才是你最好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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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献给,
这一生我只配错过的好姑娘吧,不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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