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平日里一样，只要不是下雨天，李大爷就会搬着一张靠背椅，坐在自家院子前晒太阳。
他沉默不语，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视线定格在门口来去匆匆的行人身上，似在发呆又似在打量，一坐就是一晌午，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倘若碰上不熟悉的人，会以为谁家门口放着一尊雕塑吧。
以前的他可不是这样的。
李大爷原名李小明，今年68岁，老伴去世7年，育有两子，都已开枝散叶。
两个儿子都是大有出息的人，大儿子在省城做生意，买了房，娶了城市姑娘，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房子换了一套又一套，日子过得富足又逍遥，小儿子也不甘示弱，名牌大学毕业后，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听说只要经过他手的案子就没有赢不了的官司，在业界颇负盛名。
人人都说李大爷命好，大字不识几个，比村里人都要早住上楼房，房子里面布置得相当气派，所有电气化产品一应俱全，生活用品也全都是最贵最好的，馋的村里人一个个眼红极了。
李大爷那时候的腿还是好的，大儿子经常用他那辆奥迪车来乡下接他去城里玩，顺便让他帮着照看下孩子，李大爷从不拒绝，每次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一口常年被烟熏的黄牙。
每次从大儿子家回来，村口的那棵大槐树下总会坐满了人，李大爷坐在人群中，如演讲的教授，正眉飞色舞的给村里人讲城里的新鲜事，讲大儿子家的别墅，讲聪明又花钱的曾孙，讲旅游途中的趣事和风土人情，又抱怨大城市里的车流拥挤，埋怨儿子给自己买的衣服太贵，乱花钱，吃个饭还要找个上档次的饭店，麻烦，脸上的表情看似一脸的嫌弃，却分明从那闪着精光的眼睛里和眉梢里拽住了一丝藏不住的得意和炫耀。
李大爷家的二儿子也是个孝子，住在县城里，离李大爷家更近，隔三差五就来接两口子去县城住上一段日子，好吃好喝伺候着，本来是商量着让父母跟他长住，特意还给请了保姆，奈何李大爷夫妻过惯了乡下粗野的生活，适应不了城里精细的日子，更别提有人伺候了，浑身不自在，用别人的话说，就是享不了福的命。
二儿子娶了个漂亮的老婆，又和气又孝顺，对李大爷是嘘寒问暖，殷勤备至，不管是平日里还是逢年过节，只要回来，总是提着大包小包，不光是吃的，喝的，用的，还有一些崭新的衣物和鞋袜。走进屋里，屁股都没坐热就到处洗洗刷刷，人家都说，养个亲闺女也不过如此了。李大爷听到这些夸赞的话，总会憨憨的笑笑，露出那口长年累月被烟熏黄的牙。
人人都讨论着李家大爷，说不知他祖上积了什么德，这辈子享尽了福气，不光仔女八字好，有出息，娶了媳妇进门还个顶个，关键还孝顺，提起李大爷家的两个儿子，村里人也是竖起大拇指称赞。
那时候的李大爷精神倍爽，走起路来脚底生风，说话也中气十足，逢人就要扯上几句大儿子家的房和老二家贤惠的媳妇，山旮旯里就这么点大，到处都能传来李大爷口若悬河的演说，那眉飞色舞里是无处躲藏的得意和骄傲。
自从李大爷的老婆去世后，他好像彻底变了个人。
他变得沉默寡言，不爱出门，不爱交际，郁郁寡欢，别人跟他打招呼也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去了大儿子家回来后也没任何响动，本来就安静的村子里失了李大爷的声音变得更加的安静了，人人都在揣测。有人说，在一次半夜回家经过李大婶的坟前时，听见有人在笑，一会儿又在小声低喃，声音像极了李大爷。
在这样糟糕的心情下，李大爷的风湿病复发了，他忍受着非常人所能忍的疼痛，既不积极治疗也不让两儿子察觉，直到有一次，痛到晕倒在了路边，被人送进医院。
因为李大爷年岁已高，加上高血压傍身，这一摔就摔了个半身不遂，这一摔就打破了往日里的平静。
大儿子推说事忙，脱不开身，二儿子手上又正好有案子，推来推去竟无人肯照顾不能自理的李大爷，李大爷只好站出来要求请保姆，反正也不差钱，就这样，除了保姆一日三餐的伺候着，日子跟以前倒也没什么区别，大儿子和二儿子照常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的往回拎，来看望李大爷的人都夸李大爷命好，夸儿子孝顺，李大爷却只是听着，连笑容都没有一个，话说，好久都没见到李大爷的黄牙了。
慢慢地，李大爷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但是，却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双腿已经落下了毛病，稍微出下远门就要坐轮椅，平日里就坐在自家院门前，看着来去匆匆的行人，一坐就是一晌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