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余医生,这里以后不会留下疤痕吧?”林紫枫指着膝盖处一大圈淤青,满含担忧地问道。
余文文扔掉桌面上沾了血的棉签,脱下白大褂,起身去水龙头处洗手,隔着一扇门她温和的声音让林紫枫揪成一团的脸色稍缓和下来,“放心,不会的。这段时间最好不要碰水。”
半个小时前,陈青山抱着林紫枫出现在医院,趁陈青山去拿药的空挡,她立马问余文文,“余医生,我男朋友怎么样?是不是又高又帅?他可是当下炙手可热的音乐人,你知道他的吧?”
世界真是小,兜兜转转,本以为不会再见的人竟然以这么狗血的方式再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当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余文文就知道陈青山以后一定会大火的。
迎着林紫枫冒着小星星的眼神,余文文笑着说:“是你喜欢的款,比上一任简直好出天际。”
林紫枫开心的咧开嘴,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因为腿伤才来医院。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她悄咩咩的说“千万不要告诉他我有前男友的事噢!我怕他会不开心呢!”
余文文玩味一笑,“噢?那要是他有过前女友你会不开心吗?”
林紫枫撅着嘴想了一会,回答的铿锵有力“不会,我倒谢谢她带给我这么成熟稳重的他。”
可能越是年轻的女孩才越勇敢,大概自己年轻的时候也这么笃定过。
陈青山拿完药回来后,林紫枫立马扑过去挂在了他手臂上,一副小女孩的天真“余医生,邓哥回来了吗?”
陈青山目光似有若无的瞟过余文文,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避开他的视线她坦然自若“还没有”。
“嘻嘻,邓哥真是磨蹭,那今天你坐个顺风车回去。”说罢,她扯了扯陈青山的衣袖。
之前余文文已经婉言谢绝过了,太过刻意的拒绝反而不自然,于是她索性也就答应了下来。林紫枫乐呵呵的笑着,又转头对着陈青山说起余文文来,“余医生可是这家医院唯一的美女医生噢!”
“她的男朋友是我哥哥的大学同学,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很喜欢她了。”
“你也觉得她漂亮吧,不过你可不许喜欢她,哈哈……”
车子疾驰在柏油马路上,林紫枫坐在副驾驶上像个小孩子一样喋喋不休,余文文坐在后面偶尔附和两句。陈青山透过镜子偶尔瞟一眼后座的余文文,她也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巍然不动,一如当年海报里的她,一副生人勿进的假象。
不一会,车子就开到了林紫枫租的公寓楼下,“青山,你一定要安全的把余医生送回家噢。”也不避讳后座的余文文,林紫枫凑过去飞快地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后,踮着脚一蹶一拐地上了楼。
二
九天的月还是名灿灿的为每个晚归家的人照亮夜行的路,可牵手月下的人却已物是人非。
送走林紫枫后,陈青山并没有将余文文直接送回家,而是把车子开到了最近的海域,迎着海风,余文文张开双臂,一头利落地短发随风飞扬,瘦削的脸有点病态的苍白,她闭上眼享受着来自大海的无限欢唱。
陈青山席地而坐后,熟捻的用左手点上一支烟,烟圈从他薄薄的嘴角一圈圈吐出再消散。沉默良久终于还是余文文率先开口“抽烟可不是个好习惯。”
他们都默契的不去问彼此为什么?为什么她成为了医生?为什么他学会了吸烟?因为他们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有的只是时过境迁而已。
陈青山闻声掐灭烟头,转头看向余文文,月光隐去了他一半的侧脸,语气几乎轻不可闻“文文,你想我吗?可我好想你。”
右手紧握成拳包裹在左掌之下,余文文心里涩涩的抽痛了一下,原来有些伤口永远都不会痊愈结痂,深吸一气她诚恳的迎上他幽深的眸光,“曾经很想很想过,现在不了。”
陈青山的心沉了一沉,露出一个尴尬却忧郁的笑容,转头看向大海,“他对你好吗?”
余文文轻笑一声,躺在海滩上静静看着头顶那半弯残月,良久后,陈青山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下辈子,换我等你。”大概是海风太绵长,他的尾音被拖得很长很长,连带着牵起余文文心底尘封已久的记忆。
“文文,你放心,我一定娶你为妻!”
余文文三十岁以前总听陈青山这样说,每次他这样说得时候余文文便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一路走来他们抗住了世俗生活的所有刁难,却输给了没有任何温度的苍凉时光。
陈青山初识余文文是在学校的一次演唱会上,余文文当时读大三,是隔壁学校赫赫有名的人物。陈青山就读的艺术院校和余文文读书的学校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到底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那次演唱会余文文作为特邀嘉宾,在学校的橱窗里巨幅海报宣传了有三个月之久。大一的陈青山很幸运被推为优秀贝斯手加入她们的乐团参与训练,余文文永远都记得陈青山第一眼见自己时那张得圆圆的嘴巴和一脸难以置信的滑稽表情。当时他一点也不拘谨的围在自己身边上下打量,看着才到自己脖颈的余文文开口就是一句不正经,“文文,我们站一起就是最萌身高差”。拉了拉她披在腰间的长发,他低下头搭上她的肩膀“这丝滑的触感一定是用了飘柔。”被调戏的余文文红着脸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走到话筒跟前开始调音。全场顿时一阵哄笑,鼓手冲着陈青山竖起了拇指,“你小子可以啊!我看好你。”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余文文走过去猛敲了一下鼓,“笑够了?笑够了就开始训练。”
那个晚上陈青山的目光始终没从她脸上移开过,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一次又一次的破音。
三
一场暴雨过后,余文文感冒了。她躺在校医院病床上左手打着吊针,右手刷着手机。上午十点她收到鼓手安洁的一通简讯“我告诉那个小学弟你生病住院了,他就问了一句在哪,然后便不见踪影了。果然,人还是得从实践中去求真知。”
余文文发过去一个大白眼,心里竟升起了一股小失落。果然,什么事情都不能太过于习惯。那种感觉就像每天都找你聊天的人突然不找你聊天了,你也会很失落,无关喜欢。之前余文文去训练时总会不定期收到陈青山送她的小礼物,有时候是自己画得涂鸦,有时候是不知从哪里收集来的七彩花瓣,虽然不昂贵,但却很用心。所以,当知道他是这样一个浮于表面的人时才会失落吧。
想着想着,突然房门被打开,一大束淡蓝色的满天星乍现,陈青山探出自己的脑袋,黑色的鸭舌帽配上一身黑色的运动衫怎么看都觉得气氛有点诡异。
“你这是来参加我的葬礼?”说完,就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陈青山放下手里的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可我的衣服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黑,那要不你送我一件?”
余文文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陈青山,没答应也没拒绝。有那么一刻她觉得陈青山周遭散发着细小的融融的暖光,那是足以让她停步驻足的七彩光晕,像雨后初晴的彩虹,清新绚丽。
他从袋子里拿出买回来的抹茶味奶茶,细心的为她插好吸管,举到她面前,语气深沉而迷人“输液要喝点暖的,女孩子一定要保暖。”
余文文眼珠转了转,将头伸过去一口咬上了吸管,淡绿色的液体从透明的吸管内缓缓上移,那一抹甜从口腔直达余文文的心底。自此,她喜欢上了喝奶茶,曾经喝奶茶这件事在她一直被列为众多讨厌之一。
安洁下课进门后,看到的就是笑得前仰后翻的余文文和一脸宠爱的陈青山。她故意拔高音量“哎,学弟,这个点你可不应该在这里,你几点过来的?”
陈青山准确地说出一个数字,安洁看了看手机,意有所指的对着余文文“看来学弟脚踩风火轮噢!”余文文一个白眼丢给安洁,用活动自如的右手将他的鸭舌帽扣在自己的脸上,顺势躺倒“这个光线正适合睡觉”。
陈青山和安洁聊了几分钟后看着将自己的帽子扣在脸上的余文文,整个人生龙活虎的站起来冲着安洁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心底的雀跃从嘴角蔓延开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一股甜蜜。他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余文文迷迷糊糊来了句“走正门。”
陈青山没应答,冲着安洁用口型说了句“帮我照顾她,谢谢学姐”,随后步伐矫健的出了门。
后来,陈青山翻墙去看余文文的事一直是别人津津乐道的事。
四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演唱会取得不错的反响。陈青山从大一新生中脱颖而出,比音乐才华更抢风头的却是他猛追才女余文文的事。但私下并未见他和余文文谈朋友,也还是有不少女生想对他跃跃欲试,甚至有一些对余文文的犀利言辞也陆续乍现。
安洁看着学校贴吧对余文文的各种标签气得咬牙切齿,“文文,要不你就收了小学弟,瞧给这些小姑娘得瑟的,说你喜欢搞暧昧,年纪大了老牛吃嫩草……”
余文文敲完最后一行字后摘下眼镜伸了伸懒腰,恍如未闻。
“你到底听没听见?”安洁拔高了音量。
了然一笑后余文文开口,“闲话家常不就是人类的乐趣?难不成你还能剥夺他人的自由?”
“哼!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随便你。那你到底对小学弟是什么想法?反正我听说,他家庭情况挺一般的。你要是老端着个架子,就是高富帅也要放弃了,何况是他。”
余文文盯着天花板好久,幽幽地说“那我就见好就收吧!”
安洁耳朵立马竖了起来,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那是收还是不收?”余文文一副你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表情结束了对话。
很快寒假来临,每天待在家里闲得发慌的余文文摆弄着陈青山送给她的小王子玩偶。她想起小狐狸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觉得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也许,她是被他驯服了,从言语上的轻薄挑衅到生活里的体贴入微。这半年的相处,她明白陈青山的心,但还是有所隐忧,无关什么家世背景,金钱名利,只是害怕他只是乍见之欢所以始终若即若离。但今天,此时此刻,看着空荡荡的家里从二楼蔓延到一楼的冷寂她想为自己不顾一切一次。那时候她便已经认定了他,也便不曾想过万一和他没以后怎么办。
余文文是在一个周末的清晨出现在陈青山家门口的,她头戴那天陈青山戴的黑色鸭舌帽,身穿一件淡紫色的中长款羽绒服,黑色的皮扣马丁靴,同款的紫色围巾绕脖三圈,整个人还不停瑟缩着,口罩上方长长的睫毛被雾气打湿有些许已经结冰。
来开门的陈青山一脸的睡眼朦胧,嘴里叼着牙刷,嘴角还有些许的牙膏泡沫,纯黑色的毛衫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在看到余文文的那刻瞬间乍醒,他熟捻的抱住穿得厚重无比的余文文,含混不清的说“我知道你会来,一直想用最好的姿态迎接你,却偏是这幅鬼样子。”
那个假期她待在乡下,和陈青山还有他的奶奶生活在一起。第一次用铁锹将院子里的积雪一铲铲弄出去,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子手拉手坐在山涧等月亮爬上来,第一次赶集,第一次逛庙会,第一次做很多曾闻所未闻的事情。
她躺在他身边,几束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枕头的间隙里,她乌黑的眼珠定格在他的脸上,深情又柔和,纤长的五指落在他的眼角眉梢“你是我的。”陈青山将她小小的头颅按向自己的胸口“你不在别处,在这里,我的心上人。”
情话当初有多缠绵,日后就有多伤人。后来的余文文和陈青山都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变成了很实际的人,没有浪漫,没有承诺,有的只是对生活的忠诚。
五
大四的毕业晚会陈青山迎着人群走向她,吉他弹奏的《我心永恒》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众目睽睽下他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余文文的陈青山。”台上台下如雷般的掌声响彻整个大厅,那一天,余文文是最大的赢家,爱情事业双丰收。
毕业后余文文在一家大型娱乐公司做歌手,曾用一个艺名出过一两张专辑,但反响一般,余文文也不在意,在娱乐公司的那几年她从不在乎自己的发展前景如何,而是努力为陈青山拉资源。三年下来,陈青山已经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积累了一些口碑和名气。在余文文二十六岁的生日,他郑重其事的对她说,“文文,再等两年,我娶你为妻。”
余文文的父母在了解了陈青山的家世背景后很是反对他们的结合,为了打垮他们所谓情比金坚的可笑论断,余父断了余文文所有的经济来源,私底下也一度打击陈青山,让他无资源可接。最穷的时候他们两个只能看着桌上的两元现金互相拥吻,生活和梦想只能选择一样时,他们都为对方盘算着。陈青山背着余文文去建筑工地做过苦力,也当过外卖小哥,只要是可以赚钱的工作他都做,农村出身的他不怕苦,不怕难,只要能和余文文在一起,他什么苦都能吃。
相比陈青山,余文文就没有什么生活经验了,她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学习投资理财,没日没夜的写写画画,分析数据。有一次陈青山很晚才回家,她一动不动的趴在桌子上,满脸红肿,送到医院时已经严重到休克,医生说是霉菌中毒。那个晚上他红着眼眶趴在她的病床边,将她的右手握得紧紧紧紧。她苍白着嘴唇调皮一笑“今天是我最丑的一天,没有之一。”陈青山的心抽痛着,他发誓这辈子一定不会辜负这样一个深情又善良的余文文。
隔天陈青山就坚决要求从阴暗潮湿的房子搬出来,余文文出院后应聘到一家外企。他更加努力的做音乐,做兼职。终于在那一年的年尾,余文文赚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如果余文文不是这样什么都能做好的女孩子,也许她会和陈青山走得更远一点。
她投钱找资源供陈青山做音乐,坚持他们共同的音乐梦想。二十七岁生日时,余文文已经是一位很成功的投资人,陈青山也成为了当地很有名气的贝斯手。余文文的父母渐渐接受了他们的恋情,好像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六
在他们相恋的第六年,一场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让陈青山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之久。痊愈后也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他整个右手臂近乎残废。因为工作的关系,那段时间余文文没能经常陪在他身边,但她还是私下为他学了护理方面的知识。
他被公司解约的那天,余文文是从酒吧拖回喝得烂醉如泥的陈青山的,那天他迷迷糊糊说要跟她分手。听到这句分手,她的心狠狠的颤了颤,却是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她听见了,她也知道这一刻的他酒醒得差不多了。这件事隔天谁也没再提起,但有些裂缝一旦有了就只会越扯越大。
陈青山消沉了一段时间后便开始逐渐找寻新的方向,他们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有时候在家甚至两人都不怎么交流,余文文多次想跟他说工作室的事情,都被他一脸的茫然打断。她想,再给他一段时间修整。所以她私底下联系了许久都没见的安洁,听说她现在做自由音乐人,也许这对两人都是一个契机。
姬芮就是这时候出现在陈青山的世界里,他们相识于酒吧,是一个自由音乐人,她建议青山成立一个工作室,他们一拍即合说做就做。直到工作室运行了一段时间余文文才从青山口里得到一点消息,有一瞬间她已经预测到自己和青山的路要走到头了。但她还是一声不吭的放弃了之前所有的努力,直接让安洁以赞助商的身份加入他的工作室,为他的公司带入最稳固的资金链。
公司成立后仿佛吃了催化剂,一路披荆斩棘,仅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在同行业里独占鳌头。余文文二十九岁的生日,陈青山为她在希尔顿酒店庆生,安洁和自己的老公腻味在一起,余文文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看着依偎在男人怀里的安洁苦笑着说“爱情真是滋润人,我一点都不能将这个你侬我侬的安洁与当年那个脏话连篇的你联系在一起!”
“哼,我才一点不能将现在叱咤商场的余文文与当年那个小清新的摇滚美少女联想在一起呢。”说罢,她狐疑的冲着陈青山问“哎,我说陈青山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们家小仙女求婚啊!再不求婚,她可就要另嫁他人了。”
全公司上上下下五十几号人忽然异口同声“求婚求婚求婚”,安洁吹着口哨声音最是响亮。余文文抬眸看向半搂着自己的陈青山,一秒、两秒、足足三十秒他只是愣愣的看着余文文,并未行动。在周遭空气渐渐尴尬前余文文已经低下了头,心里的酸楚蔓延而上,再不低头就要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溢出了。
姬芮适时插话,火红色的深v连衣裙摇曳生姿,“大家伙闹什么闹,求婚这回事岂能草率。该求的时候总会求的,我们还是操好自己的那份心吧!”余文文不想去揣测她的言外之意,她用得体的笑容撑完了全场,那天她喝醉了,生平第一次。她拒绝回家,借着酒精的麻醉无赖般赖在了安洁的车上,只是一再重复“三十岁之前他一定会娶我的”。
陈青山送完宾客后到处找不到余文文,摸一摸口袋右侧的丝绒盒子,他眉头紧锁着,心里莫名而来的慌乱让他一时心悸不已,安洁打来电话“她喝醉了,你来我这接她,有些事我想你有必要知道一下。
陈青山驱车过去时,安洁开门见山“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和她结婚?”
“现在这个阶段我想再拼一把……”,安洁打断他的话“事业?要怎么样的事业你才觉得到了火候?我告诉你陈青山,她已经快三十岁了,为了你她放弃了音乐选择经商,六年的时间就是为了打造你,如果没有你,凭她的才华早都已经红遍大江南北了。你还不知道吧,就连你现在的公司她也才是幕后那个最大股东,你觉得就凭你一己之力短短一年的时间怎么可能拿到那么多的资金链,你真的以为我是从天而降来帮你吗?是她在你最低迷的时候请我过来帮你上岸的。人不能忘恩负义,如果没有她怎么可能有你的今天?”
说完她踩着拖鞋上了楼,“她在一楼卧室”,陈青山怔楞在沙发上似一尊雕塑,寂静、落寞的坐在那里。
七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余文文都很忙,每天早出晚归,周末几乎也待在公司。
有好几次陈青山请她看电影想换和一下,她也以加班为由拒绝了,后来他带练习生去国外进修,一个多月也没能见面。期间她很少发来简讯或者打来电话,他因为忙也没怎么联系。就这样各自忙,浓烈的感情渐趋归于平淡甚至消耗殆尽。
五月份的时候陈青山的奶奶过世,余文文从公司赶过去的时候老人已经进了太平间。姬芮陪着陈青山站在病房门口,望着空空的病床上,余文文第一次声嘶力竭的冲陈青山撒泼“为什么?陈青山你为什么不等我见她最后一面就送走她?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因为太激动,她的指甲划伤了他的脸。许是落在陈青山脸颊的那一巴掌太过响亮,连站在一旁的姬芮也抖了一抖,颤巍巍的说“对…对不起,余姐,是我让陈总先送老人去安息的,我…”
“那以后也拜托你事无巨细的照看陈总”,说罢,她便转身离开。反应过来的陈青山紧步跟上去却被她甩开,他追到楼梯口作势要拉她,她却突然脚下一软顺着楼梯滚落。陈青山吓得面色苍白,快速抱起余文文,在看到她白色裙子上渐渐渗出的血迹时,他害怕极了。他觉得要失去她了,甚至更多。
小产后的余文文每天最多的一个动作就是偏头望向窗外,不吵也不闹。陈青山嘘寒问暖的守在她身边。余文文出院时,他拉着她的手坐在迈巴赫的车里语气急切“文文,我们结婚吧!”
她没接话只是转头望向车窗外“你要是有时间我们就去乡下小住几天”。
去乡下的第三天余文文早早把陈青山喊起来,他们一起去山头看了日出,她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大声的喊着“明天你好,三十岁你好”,就像二十三岁那年趴在他的背上迎着冬日的暖阳大喊“明天你好,陈青山是我余文文的”一样铿锵有力。
乡下的日子过得愉快又悠闲,她将脚泡在泉水里摆动着,抬头看向同样将脚泡在泉里的陈青山,语气温和“青山,你当时哪来的勇气死皮赖脸的追我?你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难搞吗?”
陈青山低着头笑了笑,“海报上的你化着浓厚的妆容,一脸骄傲。可我第一眼见你却粉黛未施,我甚至看到了你嘴角的那几颗小雀斑。那样自然纯粹的眼神迄今为止我都没在第二个人身上看到,那样单纯、善良、自信……”
余文文听陈青山讲着他眼里的自己,低下头一滴眼泪掉在了涌动的泉水里瞬间消失不见,她忍住哽咽道“你确定刚才说的那个女孩就是此时此刻的我?怎么办?我把这么好的自己弄丢了,陈青山。”她的眼泪一串串掉下来打在了陈青山的手背上,滴在温热的泉水里激起一层层涟漪。
陈青山用力的将她抱在怀里,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初夏的风是温柔的,吹干了余文文脸上的泪痕;初夏的风也是冷峻的,吹散了她的一腔热情。
第二天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余文文走了,只留给陈青山只言片语和几张看起来一辈子也刷不完的卡。
她说:“三十岁后我会有新的人生,你也是。我们从哪开始,从哪结束。”
她说:“陈青山,未来的某一天我已经不爱你了,即使见面你也要客气的称我为余小姐。”
她说:“陈青山,你到底还是辜负了我。但我谢谢你爱我。”
自此,余文文这个人彻底的消失在了陈青山的生活里。
八
林紫枫的腿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邓泽也从英国回来了。林紫枫嚷嚷着要让邓泽请客,说要不是自己这么频繁的住院他怎么可能认识余文文这么才貌兼备的女朋友。
邓泽买了一大束淡蓝色的满天星来接余文文下班,车子开进酒店后余文文看他煞有介事地不停看手表,嘴角便露出了一个浅笑。
一进酒店氛围瞬间热闹了起来,一楼大厅被整个包下来,浪漫的音乐从钢琴架上倾泻而出。林紫枫娴熟的敲击着黑白键,长发及腰,不施粉黛的脸上也能看见几颗清晰的小雀斑。余文文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她笑着迎上林紫枫欢欣的脸庞。
邓泽好半天才掏出戒指拿到余文文面前,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像是忽然回到了十八岁,紧张、害羞。林紫枫吹着口哨在一旁喝彩,她的哥哥林家川冲着邓泽竖起了拇指。余文文看着跪在自己腿边的邓泽有一瞬间的恍惚。
陈青山推门进来时余文文刚戴上邓泽的求婚戒指,那颗闪亮的钻石刺痛了他的眼睛,从身到心。林紫枫瞬间跑过去挂在他身上,“阿山,你不是说很忙不来吗?”
陈青山清了清嗓子,“你最喜欢的医生的求婚仪式,我应该和你一起见证这份幸福!”话是对着林紫枫说,目光却是落在余文文身上,绝望的、失落的、欣慰的。
饭局结束后,邓泽开车将余文文送到公寓楼下,拥抱后她看着邓泽驱车离开。上楼前,她收到了陈青山的简讯,“文文,即使未来的这一天你已经不爱我了,但我还是深爱着你。你是我的心上人,从一而终。如果时光倒流,我会在二十一岁那年毫不犹豫的娶你为妻。来生,换我等你。”
黑色笼罩在余文文周身,无名指的钻石发出清冷的微光,她掉了一滴泪,在青板石的路面上清晰可见,但她还是步伐坚定的关机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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