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圣虎:凭借内心的光亮行走人间

作者: 邓阿林 | 来源:发表于2018-07-28 06:55 被阅读6次

    凭借内心的光亮行走人间

    ——诗人向天笑访谈实录

    ■策划/访谈 卢圣虎

    卢圣虎:凭借内心的光亮行走人间

    “大冶是我伤心之地、成长之地”

    《今日大冶》:谈谈您与大冶有关的成长经历。

    向天笑:我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出生于还地桥镇一个临近保安湖的村庄。

    因家庭出身不好,我出生时家里只剩下一间瓦房和一间别厝。从小我就与奶奶相依为命,冬天盖的是一床破棉絮,奶奶总是让我先躺到床里面,然后捡几块大点的盖在我身上,她几乎是和衣而眠。

    最难忘的是每年除夕晚上,当时的生产大队还要小脚的奶奶走到大队接受批斗,我总是站在村口等着她回来,只要老远望见她苍老的手中那盏破旧的玻璃罩煤油灯,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温暖,那微弱的灯光对幼小的我来说,是希望与失望一并摇晃的灯光。

    奶奶一直抽自己菜园种的卷烟,我小时候总是替她切烟丝、卷烟,那时候,家里很穷,年年超支,春节时能吃一碗白米饭,喝一口海带汤,就已经很满足了。

    奶奶一直默默地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非人磨难,后来她实在无法忍受,在“四人帮”被粉碎之前上吊自杀。若干年后,姨娘也病逝。我在她死亡前一周去探望了她,她满眼泪水地望着我,床边的红苕是她最后的食粮,我用汤匙喂她吃了几口。

    外婆78岁时去世,那天正好是一个周末,我要上学了,在床边向她告别,她说:“华仔,你要用心读书,将来在几个表兄弟中你会最有出息的”,说完她伸手床铺底下,摸出她仅有的五角钱给了我,那是她全部的存款。

    死亡,就这样牢牢进入了我生命的深处,像阴影,更像伤痕,留下永远不能磨灭的烙印。死亡与生存成为一对让我对生命产生敬畏的词语。

    只有孤独、善于孤独才是一个诗人应有的生命烙印。

    我能爬动的时候,是被大人用绳索拴在门口的枣树下长大的,因为没人照顾我,大人都要干最苦最累的活。陪伴我的是地上鸡、狗,树上的麻雀、八哥。再大一点,我还要照看弟妹。我能拿动火钳的时候就开始做饭了,人小够不着锅台,大人就把苕片或米加水放到锅里,然后我看到别人家开始冒烟了,就烧火。有一次,大人外出劳动,忘记了放食物,我还一直往灶里塞柴火,直到把锅盖烧着了,才知道烧了半天的空锅。

    父亲对我一生的影响功不可没。他的吃苦、耐劳,他的诚实、守信,他的坚韧、善良,让我敬佩一生。小时候,我得过一种怪病,动不动就差点死去,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沿着乡间的小路把我背到卫生所,从死神的手里把我夺回来。有一年冬天,因为超支无钱过年,父亲到湖里挖了两担藕,我帮着挑一小担同他去铁山卖,回来走到还地桥镇上,父亲给我买了一碗肉片汤,我赖着他喝,他才喝了一小口,那满足的样子让我一生难忘。读书时,父亲常常摸黑走几十里路给我送米、送菜,然后再摸黑走回去,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他总是说,人一生不要指望别人,要靠自己的努力生活。

    “诗歌是一个奇妙的世界”

    《今日大冶》:谈谈您的诗歌创作成果及经验。

    向天笑:我在马石立中学读初中时就开始写诗,在黄石财校读书时就开始发表作品,处女作《那是一个奇妙的世界》1985年3月在《长江文艺》发表,至今已出版过11本诗集和散文诗集。写诗没有什么成就,唯一庆幸的就是33年来没有间断发表,更没有间断写作。

    我的写作没有什么动机,开始是一种爱好,然后是一种追求。诗是真实的生存体验,是绝对的隐情私语;诗是内心的光亮,也是隐秘的祈祷。诗人要保持一颗童心,一个老奸巨滑的人是不能成为诗人的,天真、浪漫,异想天开是诗人的显著特征。真正的诗歌是需要才能的,而且还需要多方面的才能,更重要的是善于抑制自己欲望的才能,这不是对激情、也不是对灵感的压抑,而是一种才能综合的需要——深入的观察、深刻的体验、丰富的经验、坚韧的节制、和谐的节奏、优美的画面、孤独的沉思。

    亡灵式的写作是最真诚的写作!写诗的时候,要做到不是自己本人在写,而是自己的亡灵在写。有灵感的时候不要等到明天,说不定今晚我们就离去了,把每一首诗都当成最后一首诗来写吧!我们死了,留下的诗还活着,还有亡灵陪伴着,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重新歌唱。

    “激情的写作才是真正的创作”

    《今日大冶》:谈谈您对当今诗坛的认识及个人创作风格。

    向天笑:当今诗坛,没有大师,也没有领袖,更没有准则与尺度,太多的随心所欲、甚至于为所欲为。没有多少人真诚地面对读者,面对自己的内心,鱼目混珠,让读者无所适从。读者纷纷离去,作者纷纷进来,这就是中国当代诗坛,可悲、可叹、可笑又可怜。

    诗人并不能左右诗歌的处境。作为一个诗人没有必要对诗歌边缘化的处境不满,只要你对生存心怀感激,就会发现自己处境中的诗意,这一点特别重要,更不要有什么焦虑。一旦内心充满焦虑,是无法写作的。

    我从不把写诗当作事业,就像不能把麻将当作赚钱的工具一样,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指望写诗能带什么回报,海底捞月或杠上开花,那只是少数人少数次的意外收获。我把写诗当作抽烟一样的爱好,耗费自己的金钱与生命,终生难以丢舍。诗歌在枯燥无味的生活里,总能让我去苦苦追寻一种激情。缺乏激情的生活肯定会是一潭死水,我宁愿外表单调内心灿烂地活着。

    我个人认为只有充满激情的写作才是真正的创作。只有不断地更新自己的想象力,才有可能创造出别出心裁的意象和别开生面的境界,才有可能成为一个有点成就的诗人。想象力的大小是区分一个诗人才华高低的标志。只有在平凡的地方看到神奇之处,在没有生命的地方看到生命,在没有灵性的地方有所感悟,才能推开诗歌的窗户。真诗人都是先天的,伪诗人都是后天的,伪诗人的本领在于能以极快的速度学会时新的技巧,追赶流行的浪潮,他们的内心没有半点的真诚,他们只想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他们是纯粹的诗匠而不是诗人!

    “我的代表作是父亲赐予的”

    《今日大冶》:您的代表作是?请具体谈谈代表作的创作过程及艺术魅力。

    向天笑:我的代表作是我父亲赐予的,他用他的离去成就了我的代表作,他是我一生的榜样,榜样的力量真的是无穷的。

    陪父亲回家

    以前,陪父亲回家

    总是让他老人家坐在副驾上

    这一次,我坐在副驾上

    他躺在担架上

    以前,从来不告诉他地名、路名

    他自己知道的,都会告诉孙子的

    这一次,他再也看不见路了

    只有我坐在前面告诉他

    上车了,出医院了

    到杭州路了,快到团城山了

    过肖铺了,快到老下陆了

    新下陆到了,快到铁山了

    沿途,就这样不断地告诉父亲

    让他坚持住,祈祷他能坚持到家

    铁山过了,快到还地桥了

    过工业园了,排形地到了

    矿山庙到了,张仕秦到了

    马石立到了,车子拐弯了

    教堂到了,向家三房到了

    向家上屋到了,严家坝到了

    沿途的地名越来越细

    离老家也越来越近

    前湖肖家到了、吴道士到了

    后里垴到了,快到家了

    车到屋旁的山坡上

    大父亲九岁的二伯

    坐在小板凳上等他

    我也告诉了父亲

    救护车以二十元钱一公里的价钱

    一路奔驰,只花了四十八分钟

    一分一秒,都让我提心吊胆

    幸好父亲很坚强,坚持到家了

    这首诗选入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的《2014年中国诗歌排行榜》,也是被公认的代表作。

    2013年8月22日早上,我租私人救护车陪同父亲返乡,七点多就到老家了,父亲的神志一直很清醒,知道到家了,牧师前来给他按手祷告几个小时,父亲的灵魂十二点十二分升天了。过去几多天,我始终处于不相信中,不相信我的父亲就这样走了,永远离开我了……

    这种抓心的痛,一直伴随着我,直到当年9月1日写下这首诗,才稍有松动,相信亿万国人都有这种感受、这种痛,但我把它写出来了,从一个报地名的角度把它写出来了……

    “写作也是一种思考”

    《今日大冶》:谈谈您对家乡的认识及发展思考。

    向天笑:我的家乡还地桥镇,自古就有诗歌传承,大冶县志收录诗文最多的乡镇,如今有两条快速路贯穿全镇,带来飞速发展的机遇。写旧体诗词的有几百人,写诗的也有几十人,这在大冶是独一无二的,在全国也不多见。家乡的发展最终离不开文化的繁荣!希望我的家乡能成为诗歌之乡——诗意栖居之乡。

    《今日大冶》:您对诗歌写作者有何寄语。

    向天笑:写作能力的大小与阅读量的大小是成正比的,只有登到书山的高峰才望得更远。当今眼高手低是一个极为普遍的现象,但是作为一个诗人,必须眼高,因为眼低的人绝对不可能手高。

    阅读,对一个诗人来说,不是停留在书本上,而应该阅读我们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更重要的是注意阅读自己的内心世界。阅读与写作打通的途径就是思考。阅读可以让人有自己独立思考,但是也可以让自己丧失独立思考;阅读可以让人看到糟粕,也可以让人看到精华。所以收其所长、避其所短极为重要。书不是在乎读得多少,而在乎读精,读透,读懂,读得能融会贯通。

    与此同时,写作也是一种思考,而且还是打上自己个性烙印的一种思考,是与自己的经历和体验有关的一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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