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的初吻并没有献给我真正爱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作为一个生理意义上的女孩子,我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把初吻保留给了一个男生。我和卓玫各自谈恋爱的阶段,我们之间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即便如此,从表面看我们仍然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大三的时候,我决定要考研究生,一方面,是因为失去卓玫的全部注意力后内心很痛苦,希望有一件事情可以转移我的视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由此感到深深的自卑,想要挑选一件不容易完成的事情来证明自己,挑战自己。在上世纪90年代,考研究生还是一场近乎残酷的竞赛,有资格招录研究生的大学并不多,也更不存在后来花钱就可以上的各种班,有且只有一种名额,那就是国家财政经费支持的公费生,而这种名额每年极其有限。
班上一共有三五个同学决定要考研,只有两个人决定要考北京的大学,其中包括我。我立志考研的深层次动机卓玫并不清楚,她只是全力支持我这个了不起的选择。我复习得很苦,卓玫也在尽力地照顾着我的生活,为我打饭热饭,让我到她家改善伙食,给我买巧克力吃,说是可以补充能量。
学校后街上有一家小铺子,冰糖葫芦做得极好,那是我和卓玫在冬天里最喜爱的零嘴,多少次一人手擎一只,边啃边说,边走边聊,那是怎样一种没心没肺的幸福哦。那段时间,我们很久都没有一起出去逛了,有我忙于功课的原因,也有她与男友和好阴影的原因。
每次卓玫来看望我,各种好吃的东西里,必然有一根我们都喜欢吃的冰糖葫芦。那种酸酸甜甜的滋味,恰倒好处地形容着我在那个冬天里的心情。寒假的时候,为了复习功课,我没有回家。
我立誓要考取最顶尖的学校,不惜付出最艰苦的努力。我来往于宿舍和教室之间,在夜晚,迎着呼啸的北风,一个人踏着深过脚髁的大雪,急促行走在在黑茫茫的校园里。那时候,心里已经不觉得苦,更多是充实,是解脱。
我终于把几乎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学习上来了,争分夺秒,把内心奔腾激越的能量导入合情合理的渠道,赶赴一个崭新的出口。那一个月,我的口粮是几箱方便面和几斤鸡蛋。从那以后直到现在,我的胃再不能接受任何口味的方便面。
接近临考的时候,我开始神经衰弱,连着两个晚上眼睁睁地看着窗户外边天光怎样一点点从微亮而大亮,看冷清清的宿舍怎样像一座影影绰绰的幻城。
夜漫长得好像一生,夜安静得仿佛死亡,夜吞没了我的坚强,我的眼泪打湿了头发和枕巾,脑子里忽闪着看过的书页,那些印刷体的字整整齐齐码满了双眼,无头无尾,无始无终。
天亮了,我挣扎着爬起来,去学校门口的药店买了安定。我必须先死一般地睡着,才能生龙活虎地醒过来。我睡了一整天,醒来发现,再不需要恐惧考试,我已经熟记了所有该记的东西,理解了一切需要理解的东西,我的脑子里装下了整本整本的书,它们分门别类地放置在我过目不忘的脑袋里。
那个该死的寒假,卓玫没有来看我,她随着未来的公婆回到了南方的老家,与男友筹划着一个半年之后的甜蜜婚礼。那个寒冷的假期,我的感情被冻死在大雪底下,我只有靠理智支撑脚下的路,靠信念点燃未来的灯。
我决定不再要这样没有结果、见不得人的儿女情长,我觉得春风再吹,我的草苗也将不会重生。我从枕边拿出了卓玫送我的《红楼梦》,放在了纸箱最底一层,决计不再为梦流泪。
梦来梦去,还不是红颜纷纷披戴嫁衣;梦死梦活,只落得影单形只无人怜惜。一个倔强而知性的女孩,在痛苦的蚕蜕后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抚慰自己的感受。随着大学毕业,我们这代人越来越逼近了适婚年龄,而内心的这份失落感和自怜感,也促使我开始现实地谋划感情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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