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聊天不足以消解彼此的相思之苦,我们开始通电话。第一次拨她电话的时候,我的心狂跳不已,一贯口若悬河的我突然感到嗓子发紧,呼吸急促。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跟一个心照不宣知道彼此性向的女人说话,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是在阳光下沟通与倾诉,不再是学生年代的战兢猜心。
Startstop带着淡淡的南方口音,这在我听来,是那般地温柔婉转。尤其是她的那一声“喂”,特有的音调与气息,让我直到现在仍然可以在想起的时候逼真地回响在耳边。
为了给她打电话,我一反常态地开始在晚饭之后勤于散步,而且会找各种理由婉拒老公的陪同。我们小区的人,于是常常可以看见一个女子,在黄昏的时候,徜徉在小树林里,握着手机,没完没了地述说衷肠,脸上带着难以散去的笑意。我越来越想看见她,照片已经不够,我希望见到真实的她。
可是,我实在没有什么理由,也没有什么时间跑那么远的一趟。Startstop说她倒是有机会来我的城市的,只是估计得等几个月之后。
是谁说的,爱情一旦发了芽,不用雨水也疯长。我当时就是这个感觉,我觉得一棵参天大树就要挺拔在眼前了,开花结果也会是不久的事情。
我们就这样网恋了半年多天气,写了几万字的情书,打了数不清的电话,发了不计其数的短信,熟悉了彼此的每一个语调,读懂了彼此的每一声喘息,在照片里铭记了彼此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
儿子接回来之后,我的时间比从前少了。好在时间的确有类似海绵的一面,挤一挤总是可有收获。Startstop偶尔会委婉表示我给她的时间太少,但是从来不曾为此怄过气,她还是心疼我理解我的,我愈发不可收拾地爱着她。
慢慢地,离婚的念头也会鬼使神差地浮现在脑海里,当这个想法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真的有点不寒而栗,仿佛有尖锐呼啸的狂风打双耳边掠过。即便有凤凰涅槃的承诺在前方,当人站立在悬崖绝壁的边缘,往脚下探看的时刻,心惊胆战一定会是第一个本能反应。习惯的力量,世俗的力量,亲情的力量,已经空气一样弥漫在你的身周,充盈着你的心肺,客观存在着须臾不可离,不论你是否清楚感知。我只是知道,自己已经全身心地投入了这一场爱情当中,是毫无保留地真地爱上了这个女人。
我跟Startstop提及将来的时候,说,只要她愿意,我可以考虑离婚,考虑换工作,考虑换城市。她的回应不似我想象得那般热烈激动,她常常有冷静从容的一面,她只是说,你太爱我了,我知道。还说,你不一定要着急考虑这些,爱情的结果很重要,过程同样也美不胜收,我们不如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她的话那样成熟睿智,我折服了,这盆微凉的水顺着脑袋缓缓地流下,我心里的躁动狂热被恰倒好处地消解了下去。
9月份的一天,Startstop打电话说我们就要见面了,是一个很突然的事件需要她来我所在的城市,已经订到了次日的机票,她会停留三天。
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把我震惊得热血冲头、手脚滚烫。这个行程比我们原先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将近两个月。问题是,我怎么抽出那么多时间来陪她呢。平生素不撒谎的我开始胆战心惊地在心里编造谎话,时间这么宝贵,吝啬得像葛朗台的恩赐,我不多陪她,一定会后悔的,所以,冒险也要编造借口了。
我打电话叫来了儿子的姑姑,跟老公说明天要去郊区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这样的会议平时不是很多,但是我一般都会参加,只是一般只需要一天时间,而这次我说要开两天半,中间可能不回家了。我担心老公会打电话给单位,可是我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了,连我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有这样的胆量。
甚至于,我“利”令智昏到,隐约希望老公可以戳穿我的谎言,让这个没有勇气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的人被迫决绝一次,就像是一个习惯黑暗向往光明却惧怕迈步的人,猛地被拎起来扔在阳光底下,任凭浑身发抖,双眼发黑,心里却会暗自有一丝别人难以意会、正中下怀的得意。
事实上是,我安然无恙。因为婚姻就像中国不大合理的体制,虽说千疮百孔,可骨头断了筋还会连着,总可以永动机一样运转。老公对于我的异常没有更多细密的心思,这或许因为他是男人,也或许因为正如我不爱他一样,他并不多么爱我,否则,就不能解释,他对于我行踪举止不闻不问的态度。
这种宽容和放任,让我在紧张之后侥幸,也让我在侥幸之后更加漠视他,疏远他,因为,我们谁都没那么在乎对方。可惜,我已经是一个母亲了,这,对于理智的我,是致命的事实。即便如此,那时候的情形已经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狠了心打算舍命抛弃我一贯勇于背负的责任,为了我的Startstop,为了我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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