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鲍大嫂是何大顺的什么人?报个什么关系好?乡亲?邻居?鲍大嫂实打实地说:“我是他大娘。”
“大娘?……没听说他有什么大娘呀!”钟棠沉吟着。
“是乡亲街坊的大娘。”鲍大嫂解释说。
“那不行。”钟棠咣的一声把小窗的挡板关上了。
“怎?”鲍大嫂生气地敲着挡板上的小玻璃镜儿说,“他是我伺候了好些年的孩子,咋不让见?卖给你们字号啦?”
钟棠把一副花镜从脑门上摘下来,鼻子抵着玻璃镜儿说:“他不在。他叫经理打发出去跑外柜了。”
赶上不在,怪不得谁了。鲍大嫂很扫兴,守着椴树皮的背筐,在天源大门口愣了好一会儿神。
其实呢,何大顺哪儿也没去,就在天源院子里。经理张天源今天请客,会各位股东和私商同仁,商洽春上的生意。他吩咐钟棠,除找经理本人的来客,今天一律拒进,免得扰了将在下午四点开始的酒席。何大顺被张天源列为字号上的工友股东代表,今天自然不便会客了。
鲍大嫂捧团火儿似地来了,抱块冰似地走了。她暗嘀咕,何大顺干嘛进了这么个地方?看门的老东西也够势利眼的啦!啧啧,这个大顺也是一不怪冬青看不上他。想到这儿,不由又想起冬青和鲍冲,想起鲍廷发打的过头主意,想起鲍廷发的难处——连心心相印的战老大,都对鲍廷发冷眼。这可叫她跟悦来嫂唠什么好呢?她明知道,战老大是悦来嫂心上的依托。
鲍大嫂背着椴树皮的背筐,踩着开始泥泞的街道,低着头慢慢地往西去。不知不觉走过了站,走过了旧十字。
“这不是鲍大嫂吗?”迎面有人在发问。鲍大嫂抬头一看,是严尚清,便着忙地应着:“哎,是老严你啊!差点儿吓了我一大跳。”
“鲍大嫂,你在想什么心思吧?”严尚清悦地问道。
“没,没有啊!”鲍大嫂生怕秘密被人家给看穿,连连摇头,仰脸望着严尚清,“真没想啥。”
“我叫了你三声,你都没听见。”
“是吗?呀,我可该骂!”
严尚清说:“鲍大嫂,这些天,为吃饭的事儿,你是为了不少难啊!”
“没!我挺顺悉呢!”鲍大嫂说。
“你不用瞒我。”严尚清说,“我都知道。”鲍大嫂惭然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严尚清感慨地低声说。
“什么?你说什么?”鲍大嫂没大听懂他的话,“你明白什么啦?”
“我理解你的用心。”严尚清叹了一口气,“为了这新国家,为了林业局……”
鲍大嫂更惭愧了:“老严,你可别这么说,叫我受担不起;你这当官相的,才叫不易。”
严尚清爽朗地笑笑:“咱们都不易。鲍大嫂,我这是才帮你解围回来,自然也是给我自己解围——韩雪梅同志又给弄了点好粮,从地方上调拨的,能吃到初夏了。”
“我可谢谢你了!”鲍大嫂兴奋得没法儿说啦。
“谢老韩吧!她也不容易。”严尚清说。
“可说是呢?咋?她就下半辈子自个儿领个孩子过?”女人关心的是依托,鲍大嫂一下子就想到这上头。
“这个,我就不知道啦!”严尚清笑了。
“你个老严!知道,你也不会告诉我。”鲍大嫂说。严尚清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一怔,没回话。
鲍大嫂怕自个儿话说得不相当,赶紧解嘲儿似地开口:“看我不傻不苶的,竟走过了站头。”
“我就说你在想心事嘛!”严尚清搭了一句。鲍大嫂默认着,窝回头,跟在严尚清身边走着。
“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严尚清在前面,头也没回地问。鲍大嫂笑了一声:“老严,你赶上个算命先生呢!”
“算命我不会,观观气色还有两下子。你准有事儿。”严尚清说。
“呵呵——”鲍大嫂一笑。严尚清打住了脚,等着鲍大嫂。
鲍大嫂见他情真,不容不告诉他:“你说,要是儿女们的亲事跟长辈的难处搅和到一块儿了,先顾哪一头好呢?”
“你说详细点!”严尚清眼晴一亮,聚精会神地等着。鲍大嫂思忖了一下,便把那天鲍廷发火头上说起鲍冲和冬青的前言后语,都端给了严尚清。
严尚清开头还平静,到后来,脸就绷得紧了,等听完了,他说:“鲍大嫂,你是对的。”
鲍大嫂等着多听几句,可严尚清再也没说什么。两个人又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
严尚清突然又开了口,不过,不是对鲍大嫂说,而是自言自语:“……能搅进我们生活的事情,一件也少不了,都要搅进来。往前走一步,都要付出好大的代价……”
鲍大嫂听不懂严尚清这些话的意思,问道:“老严,你说啥来?”
“你是对的。鲍大嫂,你是对的。”严尚清说着,他们已经来到悦来栈门口。严尚清伸出手来,说:“好了,鲍大嫂,我还要开会,不能陪你!”
鲍大嫂不习惯握手告别这礼节,闹得手忙脚乱,把严尚清都逗乐了。鲍大嫂她倒不是害羞,她是没见过男女拉手儿这时髦的世面。
鲍大嫂的手忙脚乱,叫五福号的姜菊香捡了个乐呵,她趴在门缝上喊她爹姜喜兴:“咿哟我的天,时兴这个啦!”
姜喜兴原本不是个正经东西,从门缝一看:“哦!这不给扣手心挠手掌行了方便?嘻嘻——”
街心上鲍大嫂看着严尚清走远了,她心上还留着严尚清那句鼓励的话:“你是对的!”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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