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在这一个小短篇里，我要表达的东西可能大家看的会不清晰，那就让我谈一下我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吧，剩下的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人，在迫在眉睫的时候许下的誓言，可能是真的，当时谁解了他的难，他就会把谁当做恩人，可若是给他缓口气的功夫再让他报恩，那就另当别论了。我当然也算芸芸众生，妄谈人性，但如果真要让我下个结论，那我只能说有这样一种人，他好像变色龙一样，您先别急着反驳，我说的意思是，他好像变色龙一样善变，最主要的是他会视情况做出反应，同样一个人在危难当头和高枕无忧时对同一件事的反应是完全不同的。

 我们的主人公摇摇晃晃的走在酒吧一条街上，他多少有些神志不清，也就是在这个神志不清的时候他下了个决心，明天要到老同学家里去一趟了，要回三个月前那人管他借的两千块钱。

 我想大家可能有些搞不清状况，虽然有许多写作的人（这并不代表我把自己成为作家，相比较可能坐家更适合我一些）喜欢娓娓道来。但是我觉得我有必要介绍一下这位主人公的情况，以免急性子的人看不到两行就扔到一边。我们的主人公叫赵谦，是属于混吃等死那类人中的一员，平时东溜溜西逛逛打点零工勉强维持生计。有钱时不把钱当做钱使用，没钱时只好硬挺着。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三个月前借给了他的一个老同学两千块钱，当然前提是他当时属于半昏迷状态，大脑已经无法正常运转，围绕在他周围的都不是空气，而是酒气。那位老同学就是在赵谦这样的情况下敲开了他家的门。

 “门没有锁！”赵谦坐在椅子上听见了有人敲门，他就冲着大门喊道。因为喝多了酒，说出来的话就像唱歌一样走了调。无奈那门质量不好可隔音效果却极强，门外的那人根本没听到他的话，还是自顾自的敲门。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晃晃悠悠走到门口开了门。

 “谦哥。”那人站在门口笑呵呵的看着他，两只手绞在一起。脚没越过门槛一步，整个人定在那里。

 “来了，进来......”

 看到赵谦极为平静的说了这话，门口的那人吃了一惊，因为好像赵谦已经知道了他要来似的，他再一看赵谦已经喝的就快不省人事，能认出自己来已经算是幸运的。他放下心来，大摇大摆的走进屋子里，较刚才战战兢兢一比判若两人。其实赵谦根本没记起那人是谁，他只是知道这人他认识，出于礼貌他邀请了那人进了屋子，可是酒精下的礼貌在不喝酒的人看来有可能是及不合时宜的，乃至粗鲁的礼貌。但是他根本想不到那些，酒精已经侵占了他的大脑。夺走了他正常思考的能力。那人跟在他的后面走进屋子，小屋里臭气熏天，而又嗅不出到底是哪传来的这致命的臭气，赵谦因为常年生活在这屋子里，早就对这气味有了免疫能力。但是来人却不具备这一能力，只能趁着赵谦走在前面看不见他的时候用左手袖子捂住口鼻，右手用力向空中挥了挥，指望这样能腾出一点空气供人呼吸直到自己离开。

 赵谦坐到椅子上，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哎，好嘞。”那人客客气气的坐了下去，刚才吸着臭气的厌恶表情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又是一脸的笑。他盯着赵谦一会，渐渐感觉不太对劲。赵谦说了最后一个字之后距现在已经有一分钟了，可还是没有蹦出下一句话，再看他眼睛半闭半睁好像已经睡着了。那人之后蹑手蹑脚的走到赵谦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是赵谦这回可不愿意起来了，在昏睡中骂骂咧咧的喊了两句之后无动于衷。那人越来越着急，甚至不自觉地跺起了脚，但就是这跺脚声音也没把他震醒。那人恢复了理智之后不敢再放肆，因为他怕这震耳的跺脚声保不齐会让楼下的老人心脏病发作。他使劲的摇晃赵谦的身子，可赵谦睡的越来越香，最大的反应就是咂咂嘴，这个动作至关重要，因为如果赵谦再不做出反应他就要给120打电话了。

 情急之下那人看到了窗户边的一个小呲水枪，那里面里还有半壶水。他走到窗边拿起呲水枪，然后对准了赵谦的眼睛射了一枪。赵谦抽搐似的耸了下肩膀，然后下意识的用手擦了擦脸。那人急忙把水枪藏到自己后裤兜里。赵谦总算睁开了眼，看了一眼那人，盯了有一会。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进来的？”

 那人心里无奈可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堆着笑脸说。“你叫我进来的啊，谦哥，你咋还忘了。”

 “哦，我叫你进来的，呵呵...坐。”赵谦看着他傻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人听了赵谦要他坐，极可能是不好的征兆，他怕自己坐下的功夫，赵谦再睡着，可不敢再坐，只能站着把话说完。原来上提的笑脸，马上变成了下拉的哭脸，速度变化之快简直要让变色龙惭愧不如。“谦哥，你可得帮帮我，谦哥。”

 赵谦一见他这样睡觉的心思可没有了，强撑着眼皮，酒精让他扮演着老好人的角色。“咋了咋了。你说。”他强忍着没去问这人叫什么，虽然他知道自己认识此人，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他。

 “我...我家老母亲病倒了，医院着急要我拿钱，我手里实在是没有闲钱了。你也知道我这人从来不向人借钱，这次实在是没有办法。”那人愈演愈烈，好几次让赵谦以为他差点要哭晕过去。“我实在没有办法想起你来了，谦哥，我俩高中时最好啊。你可得帮帮我啊，谦哥。要不我妈妈可就死路一条了啊。”赵谦可算想起了这人是谁，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叫李成功，考试成绩常常差一分之遥便能及格，所以他常常说自己离成功只差一分，正应了他的名字李成功。李成功哭喊的样子并不像是借钱的，而是像哭丧的，好像他母亲已经没有救了，喊着李成功还要给赵谦下跪。

 赵谦虽然酒喝的已经快不省人事，可看到这阵势还是受到了惊吓，他连忙站起身，让李成功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自己摇摇晃晃靠着墙壁站着。他觉得李成功实在是个孝子。虽然上学时他们的关系不像李成功说得那样好，甚至赵谦还领头在李成功的椅子上放过图钉，这事直到现在还没调查出是谁领的头，成了他们高中的一桩悬案。可此情此景让赵谦感动不已（我不敢保证在这感动中酒精起了多大作用），他看着李成功差点落下泪来。

 “兄弟，差多少，你说。我能帮的肯定帮你，诶，阿姨多好的一个人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试着想了想李成功的妈妈，但是他根本没见过所以也无从想起。

 李成功听见这话双眼放光，抬头看了赵谦一眼。“谦哥，你真是个好人，我还差五千。”

 赵谦二话没说就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沓钱，这钱是他上个月打零工赚的，自己兜里还有七百多，仅剩的一点理智战胜了酒精，没让他把那七百多也拿出来。“不好意思兄弟，我这只有两千元，你先拿去应急吧。”

 李成功看了看他手里的钱，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可脸上还是感恩戴德的表情，鼻涕就要钻进嘴里。“谢谢谦哥，一有钱我就还你。我把我家地址给你写下来。”他站起来找了一圈没找到纸和笔，所以只好给赵谦发了微信。

 李成功临走的时候赵谦还送到了门口，目送他下了楼，然后感慨了一会之后就倒在床上一睡不起了。醒来的时候干脆忘了这件事，打开抽屉发现钱不见了还以为来了贼，想了半天才想起这茬。赵谦猛拍大腿，恨不得时光倒流不给李成功开那个门。

 “喝酒误事啊。”他咬牙切齿的说了这句话，可是往后还是照喝不误，误的事也不少。

 三个月后赵谦在酒吧门口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就是喝完酒的时候，他兜里的钱已经不够自己花的了。他有几天甚至忘了借钱的事，可是当他花钱的时候那次的事就又跳出来提醒自己，所以他安慰自己，实在不行还有那两千元救命呢。这也是他这么久没去要钱的原因，他权当把钱存在他那里，他根本没想到李成功会骗自己，因为尽管当时是喝醉的情况下借给他的钱，可李成功当时的可怜劲儿任哪个最理智的人见了也会心疼的。现在如果再不去要那个钱就活不下去了，因为他后天约了一个女人出来，这没钱是万万不可的，他跟那个女的是在社交软件上认识的，那女人长的属实不赖，自己就算见一面花些钱也不亏啊，赵谦花钱的时候从来就不把钱当回事。于是他第二天硬着头皮按着李成功给他发的地址找到了他家。

 他站在李成功家门口抽完了一根烟，然后敲了门。

 “谁啊？”屋里一个男声，赵谦听出来是李成功的声音大喜，因为这证明李成功给他的地址是真的。

 “是我啊，成功，我是赵谦。在家呢啊。”他隔着门向屋里喊着。可是屋里没了声音，并不应答他。他渐渐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又使劲的砸了两下门。“开门啊，成功，我是谦哥。”过了一会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赵谦松了口气，可是开门的并不是李成功，而是一个女的，看样子是他媳妇，自己并没有见过。那女人蓬头垢面，双眼黑了一圈，面色枯黄，眼白大于瞳孔，可以用憔悴形容，赵谦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那女人嘴角上有一圈胡子。

 “您是？”那女人先开了口。

 “哦，我是李成功的同学，他在家呢吧？我找他有点事情。”赵谦礼貌的回答。

 “他？他生病了，这会发烧了，您有什么事不如改天来吧，不然他这病容易传染给你啊。”

 “别别别，我好不容易来的，平时太忙了没有时间，生病了我来看看他好吧。”赵谦看出了有些猫腻，因为开始的那句男声他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李成功的声音，并且中气十足，根本不像有病，这明显是扯谎骗自己呢。说着赵谦就抢先进了屋子，鞋也没脱，这功夫谁还顾得上他家地板的干净埋汰呢。那女人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什么，也就根本没拦。

 “成功啊，咋了成功，我来看看你。”赵谦走进李成功的那间屋子，发现他躺在一张小床上，双眼自然地阖上，好像在睡觉，对赵谦的叫喊充耳不闻，脑门上还叠着摆放这一条白毛巾。要不是桌子上还摆着两盒热气腾腾的没吃完的快餐和两杯可乐赵谦险些就信了他。

 “李成功，李成功？”赵谦拿掉了那条白毛巾，用手贴在李成功的脑门上。咂了咂嘴。“哎呦，这也不热啊，这怎么一回事啊。”然后白毛巾大力的扔在地上。倘若是个别的东西一定会发出极大地声响来。还抽空踹了那床一脚。“李成功，少他妈跟我装！赶紧给我起来！”

 那李成功闭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十分害怕，听见赵谦这么说知道是事情败露了。连忙坐了起来。“谦哥。谦哥。您等会，您听我说。”

 赵谦看见李成功果真起了身，火气更大。“你少跟我废话，把钱还我。”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电棍，按了开关，那电棍劈啪作响，射出了蓝光。“看见没，不还我钱，今天我就电你！”

 李成功吓得从床上蹦了起来。“诶呀，哥，大哥，哥，您先别，别。”然后冲着那个女的大叫。“快给谦哥拿钱去。”那女的听了命令，飞奔到隔壁屋子里，回来时手里拿了几张百元大钞。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子上。

 “这他妈够吗，孙子。”赵谦向前一步。李成功吓得坐在了窗户上，声音都变了调。“哥，哥我没钱了，哥你给我一个礼拜时间，我把钱全还你，哥。”

 “行，兔崽子你骗我，我今天不跟你废话，你等着，下个礼拜见。”赵谦说完怒气冲冲的走的，关门的回响震耳欲聋，可在李成功听来却无比悦耳。“诶呦，吓死爹了。”在听到关门声后他极小声的念叨了一句。

 赵谦怒气冲冲的走到大街上，心中的怒气好像要把他整个人撕成两半，他喘着粗气，路过一个垃圾箱便要踹上几脚。这样走了半个小时之后恢复了理智。这样可不行，我得想想办法，后天就要跟那个女的出来。情急之下他想到了他以前的一个同事，说是同事其实也没相处多久，只是这俩人臭气相投，经常上班时结伴出去抽烟，下班时结伴出去喝酒，俩人算是狐朋狗友（自然他也交不到什么好朋友），可是这时候他没想起来别人，却是第一个想起来了那个同事，叫孙海涛，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他想着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孙海涛的家。

 赵谦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发现无人应答，他又大力的敲了几下，不会这么巧他不在家吧，这可怎么办，自己急着用钱，倘若真不在家就只好再找别人了，正想着门开了。赵谦马上满脸笑容立正站好好像等着领导审查，可是却让他大失所望，因为孙海涛根本没正眼看他，他身上酒气熏天，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脸颊绯红，看样子是喝了不少酒，赵谦心里想大白天就喝酒，可是脸上也没表露出来，因为这次来总归是有求于人，不像往常。

 “进来啊，谦。喝点。”说完孙海涛兀自进了屋子。

 赵谦恭恭敬敬的跟着他走了进去，坐在了椅子上。

 “咋了，谦，好几个礼拜没看见你了。在哪上班呢。”孙海涛先开了口，想尽力不让自己睡着，可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没，没上班。”赵谦如坐针毡。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来看我呢。”孙海涛断断续续的说。

 “不是，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是想求你帮我个忙。”赵谦说出口便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对，他想了想绝不能把自己借钱的原因从实招来，否则会不会借给自己钱不说，这个说法也太不体面了。于是他急中生智，马上换了一个脸色，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想从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海涛啊，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啊。”

 孙海涛一见他这样，连忙慌了。“咋了你说，别哭啊。这么大的老爷们了，有什么事你说我帮你呗。”

 “我...我妹妹出了车祸，住院了，大夫急着做手术呢，可我钱...实在是不够啊。”

 孙海涛眼睛可算睁开了。“差多少，你说，我给你凑。”

 赵谦刚想说一千，可是觉得这也太假了，一千元怎么够做手术的呢。“差五千。”

 孙海涛从衣柜里拿出一沓钱。“兄弟，这是两千，你先用着，多了我也没有了。实在没办法。”

 赵谦喜出望外，还是兄弟够意思，可是脸上的表情却一点没变，他边道谢边想着，应急之后一定要把钱还给他，这朋友还真够意思，他抹了抹眼泪，跟孙海涛告辞，关上了门，可是有一瞬间，有一个似曾相识的情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接着他便乐呵呵的打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