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山里的春天正好。东边是巍峨绵延的山峦。山色苍翠，苍翠之间是一团又一团红色，白色，粉色的花，像一团团瑰丽的彩霞。两条小山脉从中间最高的山峦脚下延伸出来。两山之间，一条小河缓缓流淌。河谷两边远远近近点缀着几个村庄。村庄周围花树掩映。但这个时节最繁华的还是田野里，山坡上金黄的油菜花。
远处的地里，人们劳作正酣。近处的河边，几个孩子在李花树下玩耍。一位老人看着玩耍的孩子，牵着老牛从石拱桥上慢慢走过。老牛回头哞地叫了一声，一头小牛甩着尾巴哒哒地跟了上来……
她站在窗前，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些景象她感觉熟悉却陌生，似乎它们都停留在了二三十年来断断续续的记忆里。
她又看看楼下。院子里很安静。门口那棵老核桃树巍然屹立。旁边的桂花，葡萄也安静地生长着。倒是篱笆外菜地里的桃花，李花和梨花开的花姿招展，热烈缤纷，和蜜蜂开心地打闹着。
桂花树下是一张小石桌，上面摆着一个筲箕。筲箕里面晒着些青白色的菜干。葡萄架旁边几根板凳搭的架子上摆着一大一小两个簸箕。小簸箕里晒着一堆花生，葵花籽，核桃和红枣。大簸箕里晒着些野菊花，桂花和其它一些不知道名字的花花草草。
“咳咳！”她低头看时，外婆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手上拿着一把棕叶扇子。扇子上铺着许多南瓜籽。她看看南瓜籽，摸了摸，来回翻了两遍，放在了筲箕旁边，然后看看干菜，回头走到小簸箕旁边，把干果翻了几遍，又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着什么，然后走到大簸箕旁边坐下，慢慢地，一点一点，仔细地梳理起每一朵花草来。
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桃花，李花，梨花在风中片片纷飞。
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从篱笆架下钻了出来，走到她的身旁，望着她，喵地叫了一声。她摸摸它的头，看它安静地趴在了自己的脚边。
她就这样看着她——满头的银丝，瘦小的身影，在时光里，她仿佛是一粒微埃，就像那风中的花儿，似乎只是一阵风就能把她从这人间轻轻地带走。她的眼眶有些湿润，隐约中靠在她身边的是童年的自己。
过了一会儿，她平静了心绪，慢慢地走下楼去。
“女子起来了。”听见脚步声，外婆回头慈爱地看她。
“嗯！”她笑着走了过去，蹲在她的身边，摸摸地上的小猫，又看她一点一点地挑捡着花草中的杂质。其实花草中已经没有什么杂质了，但她还是认真地，仔细地，一朵一朵地翻捡着，似乎翻捡的不是花草，而是流淌的岁月，逝去的时光。这时光很长，里面埋藏了太多的苦痛和悲伤，在日暮西山的时候，她只想留下一缕纯粹的芳香。
她的脸上镌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神温润又泛着些浑沉。她的手弯曲如一段枯萎的树枝，伛偻的身躯是枯萎的干，不及手掌大的小脚仿佛萎缩的树根，似乎已失去了生命的养分。她低头摩挲着簸箕里的花草，眼泪掉了下来。
“怎么了？”外婆摸摸她的头，“这么大的人怎么还哭了？”
“我……”她擦了擦眼泪，抬头笑了笑说，“想起一些事情，有点难过。”
“嗯！”外婆抚摸着她的脸，怜爱地看着她，又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的女子长大了。”
她握住外婆的手，那上面有时光的芳香。
…… ……
“外婆，我们出去耍嘛！”她看着外婆撒娇道。
“嗯，好嘛。”外婆看着她，放下了手中的花草。
“小花，我们走。”她摸摸地上的小猫。
“喵！”小猫叫了一声，站了起来。
夕阳西下，远山起了一层薄雾，村庄也隐约有炊烟升起。人们扛着锄头，赶着牛羊往回走。孩子们追逐着，打闹着，奔跑在小路上。她微笑着，看着广阔的天地，和天地间两个小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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