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时侯买日用百货,虽不像现在可以网购,快递送货上门,但那时农村有流动的小超市――货郎,或买或拿旧废品换小商品,方便有趣的很。
货郎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暂停,放下手中的独轮小推车,拿起拨浪鼓,开始了做广告促销。
“嘣嘣嘣,嘣嘣嘣……”手中的拨浪鼓快速地来回左右转动,欢快的声音在村口响起来了,人们听了既激动又兴奋,响声过后,货郎就大声唱起来了:“都来看,都来看,没有钱的拿鸡蛋,破布什,烂套子,拾掇拾掇都要子……”
小孩子们一听到那拨浪鼓声就从家里欢快地飞奔而出,背着弟弟,领着妹妹,汇集到大槐树下,叽叽喳喳把小推车给团团围住了。
货郎的小推车上商品琳琅满目。
一分钱一尺的红头绳,五分钱一个的大米球,酱米棒,泥捏的小鸡小鸭小狗憨态可掬,红红绿绿的,放在嘴里一吹,那声音清脆的如百灵鸟在欢唱。
有私房钱的小伙伴,大都花一毛钱买泥捏的小哨子。没零花钱的则在家里东翻东找:奶奶梳头掉的头发,用完了的牙膏皮,破手电筒,废旧电池……聪明的小伙伴们,反正总能找到可置换的物品换取他们心仪的物品。
一个个鼻涕洌洌,鼓着红通通肉嘟嘟的小腮帮子,憋红了小脸使劲吹着,炫耀着,看谁的小哨吹得响,吹得亮,吹得时间长。
大闺女,小媳妇,听到货郎的摇鼓声都放下手中的活计。伶俐俊俏的大姑娘相约出来了,羞红的脸如盛开的大牡丹,互相窃窃私语地商量着给刚定亲的小伙子缝啥色的香包;前街才娶的小媳妇出来了,买了花红柳绿的花线纳鞋垫;后街的巧媳妇出来了,买了绣花针,打算绣一对鸳鸯戏水的头枕。
西街的二奶奶颠着小脚来了,东街的大奶奶听见摇鼓声也颠着小脚来了,她俩都是来买洋红洋绿,染小鸡崽子的。
那年月,大奶奶家的小鸡崽跑进了二奶奶家串门,二奶奶愣说这鸡是她家的,都是一窝鸡,分不出上下,叫不出名字,两个老太太吵起来了,用最恶毒的语言,互相诅咒对方。
货郎来了,大奶奶买了洋红,二奶奶买了洋绿;大奶奶家的鸡崽变成了红头,二奶奶家的鸡崽变成了绿翅子。可惜再也听不到她俩对骂了。
我用自己的私房钱给自己买了二尺带有松紧的皮筋扎头,又花一毛钱,给弟弟妹妹买了两个大米球,弟弟吃的又快又猛,有大米粒掉衣服了,我小心翼翼地捏起来,放嘴里一尝,嘿,真甜,怪不得那两个馋猫吃的那么快!
货郎在俺村卖的差不多了,想转移到别村去。孩子们是舍不得让他走的,即使不花钱买,听听那摇鼓声,看看那花花绿绿的小玩意也挺欢心的。
货郎不耐烦地对着围观的孩子们边说着“借光借光,”边推起了独轮小推车欲转向别村。
我们不情愿地给他散开一条道,见他走远了,就在后面腆着小肚子,憋红了小脸,可着劲大胆地唱起来:“货郎货郎你别走,买你的针,买你的线,买你的刀子割你的蛋……”
别说我们小孩子喜欢那花花绿绿百宝箱似的小推车,就连邻村的一个小寡妇,也被它吸引,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跟着货郎私奔了。
2、
儿时的我骨瘦如柴,小脸腊黄,秉气弱。奶奶说去世的亲人常附我身上,因为鬼惧怕恶人,喜欢欺负小孩子,我便成了他们的附体。
我经常两三天发热昏迷不醒,晚上常做噩梦。
不是毒蛇缠身,就是被猛兽追赶。有时明明看到院子里有小偷或者恶人,却喊不出,跑不动,胸闷,憋屈,哭泣,这时,只要有人碰我一下苏醒了即可,醒来后大汗淋漓,浑身难受无力,哭一会就好。
奶奶就说准是我那个跳井的大姨,又光顾我家了,上午母亲走娘家跟家来的。大姨村里人说是花姐,结婚第二年跳井死了。
母亲说我长得像大姨,眼睛像,性格像,本事像。
大姨的针线活最是拿手。一天的时间内,连裁剪加缝制一件带大襟的褂子绰绰有余。
母亲是村里有名的巧手,但姥姥说,比起大姨那可差孬鼻子了。
大姨十六岁出嫁,因姨夫家是地主,家中经济厚实,所以姨夫继续在滕州上学。晚上她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子陪着她休息。
一天上午,大姨去另一个小媳妇家串门,并帮人家裁剪了一件上衣,回家做饭晚了。她的婆婆奶奶脸色不好看,阴森森问了一句:“你去哪儿浪去来?”“浪”字在我们农村是一个很难听的字眼,常用来形容不守妇道不会居家过日子的女人,大姨脸皮薄,性格倔强而内向,姨夫又在外地求学,心中的怨屈无人诉说,晚上竟跳到家门口的井里淹死了。
她的婆婆奶奶后悔的哭得死去活来,边哭边念叨着大姨的百般好,可惜大姨性子太烈,跳井了。姥姥家无话可说,跳井自杀,又不是婆家害死的,大姨的婆家用了她婆婆奶奶的棺材厚葬了。
姥姥自从大姨死了后,就整天哭呀唱呀,哭瞎了双眼,哭白了头发,哭成了痴呆,不知吃饭更不知做饭。
大姨的小姑子,一直和大姨感情比较好,晚上又陪着大姨睡,没出一个月,也跳同一口井淹死了。
大姨的婆婆奶奶三天之后也气绝身亡。
于是她婆家就说大姨是花姐,祸害人,活不过十八岁。
当外人一说我长的像大姨,夸我本事像大姨时,母亲是不高兴的。
可家里有病人,不得不信神。
我发烧嗜睡,奶奶便说大姨附体。于是迷迷糊糊中,常见奶奶拿根筷子,边试图立在盛水的碗中,边嘴里念叨:“她大姨啊,俺知你心中有怨屈,来家看看孩子,你就走吧,孩子还小,哪有得罪你的地方,俺老太太跟你磕头赔礼了,如果是你,你就站住,我一会找人送你走。”筷子有时立马直立在水中,奶奶就认为是大姨,于是拿下筷子,抓把面撒在碗上,把水泼在大门口的阳沟里(院子的出水沟),因为鬼魂是不走大门的,把碗在十字路口摔烂,就算把大姨送走了。
据说有一次,奶奶念叨时,我迷迷糊糊一直说:“鞋,鞋……”奶奶不明白啥意思,就去邻村大姨的婆家询问。原来大姨有刚绣好的一双新鞋子,跳井时脚上穿的那双鞋子掉井了没捞上来,埋葬时由于脚泡胀了,穿不上鞋子,她婆家也没给她穿鞋,大姨托梦来要鞋了。
吓得大姨的婆婆赶紧去坟上把那双新鞋烧了。
好在母亲和奶奶虽然迷信,但也没忘给我买退烧的药,双管齐下,奶奶再用白面,擀一张薄如纸的面叶,滴上两三滴香油,我连喝三顿,一般二三天就好。这下好了,给弟弟妹妹落下话柄了,这两个没良心的小冤家总是说我装病,在我床头上大声唱:“头疼脑热,想喝面叶,面叶喝了了,头疼脑热也好了!”
反正我不是装的,爱信不信。
等我上学后,闲来无事,常学奶奶的样子水中立筷子。一次竟然让筷子稳稳地立在水碗中,如今想想大概是找准了重心吧。喊奶奶见证时,奶奶总会说:“看来面叶今后你是喝不上啦!”我心里那个后悔呀。
不过后来,我还是经常生病。母亲负责买药,奶奶负责下大神擀面叶,我的病总是很快就好。可惜现在发热生病时,再也喝不上奶奶擀的垂涎欲滴的飘着香油花的面叶了,病也是拖拖拉拉,好的很慢。
【成长】灰色岁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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