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II

元始天尊的双眼刚睁开一个小缝，就感到迎面吹来了一股不友好的热浪。朦胧中，只见一条赤红的火龙正向自己张牙舞爪地扑来。元始天尊赶忙向侧面闪避，一个巨大的日珥如同火焰巨浪一般与他擦身而过。他看着硕大无朋的浪尖向更高处飞溅，心中一阵后怕：好险啊！日珥蹿到最高处，慢慢地开始蜷缩，最后落回了它的故乡——恒星。
　　元始天尊这才注意到自己正高速飞向一颗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恒星。他距离这恒星是那么的近，他甚至能看到上面的波涛起伏和火焰风暴。元始天尊无法再顾忌擎天尊圣的命令了，立刻开足了马力，企图逃出那恒星的魔爪。但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他发现自己还是在一点点地被巨大的引力拉向恒星……
　　“擎天尊圣！我正在坠入恒星，我正在坠入恒星！”
　　元始天尊一边努力延长坠落时间，一边向外发射着求救的呼声。没有任何回答。元始天尊还是在继续下坠，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脚掌已经开始融化。元始天尊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不过他并没有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恐惧，他也没有对生命有过多的留恋，他现在只有深深的愧疚。他没有完成任务，甚至还没有在任务中贡献什么力量，便要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了。他心里是那样的不甘，他再次发出了呼救——
　　“我正在坠入恒星，请求救援！请求救援！”
　　就在元始天尊快要完全失去希望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段熟悉的信号：
　　“坚持住！我的老兄弟。”
　　跟着一个黄色的身影飞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元始天尊，快速地带着他离开了那团巨大的火球。
　　“哇哦，我以为我马上就要蒸发了呢。”
　　元始天尊又一次感到了那种骄傲，作为光明圣神一员的那种骄傲。光明圣神将彼此都看做兄弟，大家总是互相爱戴，就如同一个整体。虽然光明圣神都刚刚诞生不久，但自从至尊太君为他们配备上第一个智能零件，他们的这种兄弟之爱就已经开始结成了。
　　“谢谢你！兄弟！”元始天尊补上了一句对宇宙大帝的感谢。
　　“哈哈哈……谢什么嘛！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变成燃料？”
　　“燃料？不，我不会变成燃料的。我们身上的原子大多都是聚合终产物，很难为恒星提供新的能量。我只会在那里变成……气泡。”
　　“好吧。看来你已经恢复精神了。不过，臭小子你要是再从我的话里挑刺，我就把你扔回去做燃料！”说着宇宙大帝佯做要扔下元始天尊的样子。
　　“啊……不要不要！”元始天尊还真的有点害怕，不过他还是补充了一下，“是气泡。”
　　“好啊，气泡。”宇宙大帝佯怒着，“我撒手了！”
　　“哦，不。好吧，燃料。”
　　元始天尊被宇宙大帝抱着，说笑着绕过了一片气体云，来到了汇合点——一个各向力平衡的位置。在那里，元始天尊被放开了，他看到其他光明圣神也都在。
　　“元始天尊，很高兴再见到你。”擎天尊圣微笑着慰问了元始天尊，又转向宇宙大帝，“干得好！”
　　“我希望我没有影响什么计划。”元始天尊感到自己明显地拖了队伍的后腿。
　　“不，完全没有，元始天尊。实际上，我们现在才刚开始准备制定计划。另外，我们每个人穿过那片黑暗混沌后，出来的位置都不同，你只是恰巧到了一个最不幸的位置。所以，你完全不必自责，来一起听一下威震天君的发现吧。”
　　“兄弟们，我认为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怪物的体内。他的身体结构一直是个迷，甚至至尊太君也对其了解甚少。不过，现在这神秘的结构就摆在我们的面前。我想你们也都看到了吧。”
　　元始天尊来到汇合点后，因为见到了亲人，一直都把目光集中在自己的兄弟们身上。现在听了威震天君的话，他才开始向四外观瞧——
　　恒星！满眼都是巨大的恒星！红色的、蓝色的、最多的还是黄白色的主序星。在这些恒星的映衬下，身边的兄弟们则显得那么渺小，就好像巨大广场地面上的一只只小甲虫。这些巨大的光球密密麻麻地飘在那里，错综复杂地运动着。神奇的是，它们互相距离那么近，却总能巧妙地彼此避开。不仅仅是恒星，还有一些比恒星还大的气体云弥散其中，它们要暗淡很多。但它们被恒星抛出的电磁风暴一照，都在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华，仿佛一朵朵彩云飘荡在无数火球中间。经过仔细的分辨，元始天尊发现恒星之间还有一些小东西，它们是……元始天尊调整了一下焦距，它们是白矮星，还有中子星，或许还有黑洞。但在大片恒星的照耀下，元始天尊只能看到一些黑点。若不是附近的几个吸积盘，元始天尊几乎无法看到它们。
　　“显然，至尊太君的推测是正确的。这里是一个恒星的世界，恒星就是这个家伙的器官。不过，至尊太君恐怕低估了这个家伙的规模，他老人家自己可能也不会想到这里竟然会有这么多的恒星。俨然是一个压缩过的恒星系！”
　　“威震天君，快告诉我们怎么打吧。”宇宙大帝问，“我记得至尊太君说这个混蛋有两个薄弱点。”
　　“对。两个薄弱点中，我认为核心点是比较容易击破的。我们人数不多，最好的方式是大家一起过去，集中进攻。”
　　“很好。我支持你这个策略。”擎天尊圣赞赏了他的军师。然后又问，“威震天君，你知道核心点的位置吗？”
　　“一开始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威震天君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们周围的恒星，虽然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其实却是各司其职的。有的是这家伙的食物，有的是这家伙的免疫系统，有的是这家伙的神经系统……一个拥有光年尺度身体的大巨人，不可能只靠大脑指挥一切，他必然有很多下属子系统来掌管细节的控制。我刚刚就找到了一颗子系统恒星。”
　　“难道说，你找到了连通子系统恒星的方法，并设法逆追踪到这家伙大脑里，获取到了我们需要的信息？”司晨太师说出了他的猜想。
　　“是的。我连了上去。我也拿到了地图。”看起来威震天君对自己所做的事情非常满意，“我觉得这家伙有了表层的高能辐射防护和体内的完备免疫系统，一定认为不会有人能活到这里，更不会有人想去连通他的神经网络，所以一切都很轻松，除了解码花了一点时间，几乎没有碰到什么阻碍我就找到了所需的东西。”
　　“威震天君，你真是个天才！”元始天尊听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对威震天君的敬仰了。
　　“你确认自己拿到的信息是准确的吗？”擎天尊圣还是很冷静，“要知道，他的大脑可能距离这里有一光年，你连入子系统，再追溯到大脑所需要的时间应该会很长。”
　　“是的。我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知道是他神经系统的冗余镜像做得好，还是有其他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办法。我确实很快得到了这份资料，而且我对照着地图做过核实。比如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安全位置，就是我从地图上找到的。”
　　元始天尊忽然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就仿佛这个超级巨怪只有一层阴险的皮肤，只要突破了皮肤，便可以对其为所欲为一般。
　　“威震天君，这个……怪物真的就那么容易让你从他的头脑里面随便拿东西？”还不等元始天尊说话，司晨太师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这一点，我也曾经怀疑过。”威震天君看着司晨太师，脸上一副“就知道有人会问这个”的表情，“但是我反复核对过。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司晨太师，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觉得这就是咱威震天君聪明，活该这个怪物倒霉。别忘了至尊太君说过，我们是宇宙中最强的战士！”宇宙大帝掺和了一句。
　　元始天尊觉得宇宙大帝说的有道理，于是他也打消了疑虑。
　　“光明圣神，现在，启动自检程序，最后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一次全扫描。保证所有机能无误后，我们出发。”擎天尊圣下达了命令。
　　“元始天尊。”元始天尊刚刚启动自检程序，便被威震天君叫住了，“你是最后一个到的，没有拿到可以让你在此任意驰骋的驱动程序。”
　　“驱动程序？”元始天尊把自检进程调入了后台。
　　“是的。宇宙大帝正是因为装上了这一驱动，才能把你从恒星边缘救出。这也是我从这家伙的神经里面提取出来的。我现在传给你。”说着，威震天君向元始天尊传送了一段程序。
　　元始天尊读了读它，发现这是一段被威震天君改编过的程序，它可以让自己产生反引力，确切地说是制造负质量物质。能量和质量的转换元始天尊早已掌握，但通常的能量都是正能量，所以转化出来的也只有正质量。正的质量之间永远只有引力。但用威震天君的这段程序，可以让能量消耗至负值，那时便可以制造负质量。将负质量隔在自己和恒星中间，便可以凭斥力轻松地飞走了。更美妙的是，这段程序制造的负质量是暗物质，它不会影响视线，不会影响基于电磁波或者中微子的通信，它只有万有引力效应。元始天尊爱极了这段驱动，他迫不及待地试着用小参数启动了它。
　　“嗨！”宇宙大帝的抗议传了过来，“老兄弟，不要在没有警告的情况下测试！”
　　“对不起，对不起。”元始天尊连连向刚刚被他弹飞了的宇宙大帝道歉。虽说对救命恩人这么做确实让他心存愧疚，但此时测试成功的喜悦却占了上风。
　　“大家都准备好了吧？”擎天尊圣问道。
　　“准备好了！”光明圣神全体响亮地回答。
　　“为以防万一，威震天君，请你把转码后的地图给每人发一份。”
　　“是！”随着威震天君的回答，元始天尊收到了那份地图。他不由得感叹这个怪物复杂的身体结构——无数的恒星级物质、精准的能量传送、基本力的巧妙搭配、量子效应的宏观利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元始天尊曾经无法想象的。元始天尊甚至怀疑即使是至尊太君是否真的可以理解全部这些机制背后的原理。同时，他也因此而稍微有些紧张。因为他们能通过的路线只有一条，而且很多通路都是转瞬即逝的，稍不留意就可能引发免疫反应。至于用恒星做器官的怪物会有何种免疫反应，元始天尊连想都不愿意想。他知道，接下来的过程完全是光明圣神的智慧和这个巨怪无数年演化结果的较量。他们能否成为成功的‘病毒’，取决于他们踏出的每一步。
　　“威震天君，你对地图最熟悉，所以你来带头；元始天尊，你殿后；宇宙大帝，你到右侧；我在左侧；司晨太师，你无论何时都必须是最后一个存活的，所以你在中间。”擎天尊圣调整好队形后，一声令下，“出发！”

光明圣神开始沿着地图上的路线向预定的目标——核心点前进。
　　元始天尊跟在队伍的最后，时而前进，时而停止。一会儿慢慢飘荡，一会儿全速进发。他们绕过了一颗颗恒星，躲过了一个个黑洞，穿过了一片片气体云，跳过了一颗颗白矮星。
　　现在他们停在了两颗中子星中间，这两颗中子星都在以无法想象的高速旋转着，一阵阵高能脉冲从两边同步射出。脉冲在元始天尊他们面前交汇，波形在此发生干涉，产生的美丽条纹向上方飞去。那里有一颗恒星不断地接收着这些干涉图案。从地图上的信息可知，那是一个免疫启动装置。如果干涉条纹出现了干扰，便会立刻招来那威力无比的免疫大军。
　　威震天君正在那里计算着脉冲的循环频率以求寻找一个可以通过的时机，其他光明圣神则都在后面紧张地等待着，准备随时跟着威震天君闯过。忽然，元始天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威震天君仿佛打了个寒战，隐隐约约有一片电弧在他的身上闪过。
　　“威震天君，有问题吗？”感觉到异常的不仅仅是元始天尊，擎天尊圣也立刻关切地询问。
　　没有回答。
　　司晨太师兼任着光明圣神医生的职责，他稍稍往前靠了一下，想知道威震天君是否需要帮助。
　　就在这时，元始天尊看到威震天君一个迅速的转身，随之用手臂上的巨型熔合炮对准了司晨太师的脑袋。就在司晨太师一愣神的工夫，一团高能粒子流从炮口中迸出，一下便把司晨太师的头颅熔化了。元始天尊被司晨太师急速飞来的尸体重重地砸了一下，他抱住司晨太师的身子，努力稳住了自己。他正要质问威震天君，就发现正对着自己的熔合炮那黑洞洞的炮口正在重新发亮，他赶忙本能地一哈腰。又是一团粒子流射了出来，紧贴着他的脊背便飞了出去。
　　元始天尊快速重新抬起头，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威震天君痛苦地站在那里，用左手紧紧地扣着自己的右臂。
　　“擎天尊圣……快……快收回我的火种……”威震天君扭曲着面孔，艰难地说道，“我……正在被病毒侵蚀……我……太小看这个家伙了。他在我搜索……他的神经时……早已种下了病毒。快……我能感觉到病毒……病毒正在向火种进发，不……不能让他们得到火种……快收回我的火种……在它还没有变为邪恶之前……”
　　“不！威震天君。我不能杀害我的兄弟！”擎天尊圣不忍下手。
　　“快！！！我的防火墙撑不了多久……”威震天君的信号越来越弱，他的右臂在慢慢地挪动，炮口指向了擎天尊圣。
　　“擎天尊圣，你如果再不下手，恐怕……”宇宙大帝在一旁提醒。
　　擎天尊圣仍然摇着头。元始天尊完全理解擎天尊圣无法下手的原因，那毕竟是自己的兄弟！威震天君是一个那么称职的军师！没有他，光明圣神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元始天尊知道，如果换做自己，也一样下不去手。但是，威震天君的熔合炮已经在慢慢地发亮，再迟一会儿，恐怕擎天尊圣也要被……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熔合炮的光芒弱下去了，威震天君的眼光也随之慢慢地淡去。生命从威震天君的身上被抽离了。威震天君的腰部，破开了一个大洞，还有些许电火花在里面闪着。旁边，宇宙大帝的手里正握着威震天君的火种。他将火种交给了擎天尊圣，“对不起，我抗命了。”
　　“不，宇宙大帝。你做得对。”擎天尊圣强忍着悲痛，打开了胸膛，一道道淡蓝色的温暖光辉从那里射了出来，直刺向元始天尊的眼睛。那是火种源（Allspark）！是所有火种的源头也是它们的归宿。它可以产生火种，赋予生命；它也能收回死者的亡灵，再度轮回。现在，火种源收回了威震天君的火种，也收回了司晨太师的火种。这意味着，他们死了。因为火种只有性格、没有记忆，当同样的火种赋予不同机体生命时，他们拥有的只是相似的个性和本能，却不会记得自己的前世今生。
　　擎天尊圣慢慢地重新合上了胸腔，他低着头。元始天尊知道他跟自己一样还没有从失去兄弟的痛苦中挣扎出来。另外，更加严峻的事实是，擎天尊圣今后的决策必须更加慎重。失去了司晨太师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无数的尝试机会。
　　未来，只剩下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