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方嘉一 @越南芽庄
地球是颗水球。
若我们站在月亮上看，地球是一颗漂流的蓝色星球。
五岁的你，开始对宇宙、对更大的空间产生好奇。
我拿起地球仪，地图册，常常一讲就是一个钟头。
地球上，生活着植物、动物和人类。
而你，来自妈妈身体里的神奇水球。
这时候，你会淘气笑起来，已经懂得嘲笑我：妈妈的大肚子，你的肚子怎么越来越大了，可以不用吃晚饭了。
我常常还会盯着你，惊叹一个子乌虚有的小芽如何在时光中长大。
于是想起我的母亲，你的姥姥，有时也会这样盯着我许久。小时候，这样的凝望尤其多，静静的目光充满了我周围的空气。
人的旅程，只有一次。人随时光的变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独特的。
正如孩童无法预想年长的景象，由此生出种种遐想，耄耋之年也早忘记自己也曾是嗷嗷待哺的婴孩儿，在宠溺的目光中自然呼吸。
初生婴儿，刚刚度过十月余温暖如春的黑暗星球之旅，透过第一道光的照耀，呱呱坠地。脱离熟悉的水乡，光明亦恐惧；失去子宫的边界，自由亦惊吓。一切声音清晰起来，悦耳亦惊心。
求生的本能，带来生之欲的奋力啼哭，惊破你来到世间的第一晓黎明。
从一粒微尘，一滴水，你如何汇入海洋，又随着洋流奔涌，克服骨肉分离，化作这一世间的微尘。
在那间白炽灯照射下的病房里，一群陌生人的恩威并施下，刚经历开骨与剥离的母亲，大抵没心思去想这些哲学问题、生命问题、宇宙问题。
我捻着一串沉香木手串，摩挲第十九颗之后的姜黄色蜜蜡，两颗圆圆小小的象牙色扁珠，一圈圈的循环，一遍遍的十九，蜜蜡还在，浮雕花纹凹凸如常，象牙珠也在，两颗完好。沉香木天然的香味弥漫开，冰冷的产房氲气袅袅，禅意冉冉。
我亦如这珠串，一切完好，中间却空空如也了。
这是收获呢？还是失落？
一颗秋天的树，果实落地，这是丰收呢？还是离愁？
我说不出。
五年后的今天，我仍说不出。
但我心中反复出现叶芝的诗句“随时光而来的智慧”。
他平静讲述着，招摇的枝叶在秋冬化作“真理”。
你诞生的那一刻，我距离真理最近，如果世上有真理。
若是换做远古文明，大概婴儿诞生在洞穴，在青草地，在树枝腾叶上，见到的第一波光，定是来自大自然，绿色，澄澈，这景象千百年来别无二致。
那样的一刻，理当更接近真理。
你的太姥姥，我的奶奶，如今已八十九高龄，每日静卧在时光里，身体飘摇如深秋的树叶。
她正用尽最后的努力走向一个完整的生命循环。圆满二字向来来之不易。
她总拉着我的手说，每时每分都听到海浪的声音，这噪音吵得她难以入睡，她的脑部不可避免在衰老。
这时的她，站在真理的另一极限与你我遥望。
这生命两极的海浪声，昭示水乃万物之源。
这是否可以解释，为何人类总沉迷于海的恩赐，
为何自从有了你，
旅行，皆指向大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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