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诚人

作者: 梁惜文 | 来源:发表于2019-03-09 14:50 被阅读27次

      当年,实诚人秦福军无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一生就这么草草的结束了。他现在躺在床上,身体干瘦,活脱脱的像栽倒的苞谷杆,黝黑的面孔像极了他吃了一辈子的黑面窝头,深凹下去的双眼冷不丁的转动一下,证明他还是个活物。

      他知道,他不可能就在这一天天地躺下去,老三家张罗新房,可不能没有他哩。

      老三一家生活虽不算殷实,但还一向凑合,在这个崇尚有钱人的村子里,无疑是早早的淡出了村里人的视野。可老三这人随他爹秦福军,踏实的很呐。咬紧牙,连着几年过年不回家,没过几年,就攒足了盖房子的一笔钱,村里人这个时候都瞪大眼瞅着这个早已不为人所知的老三。这不,去年过年回家,就看中了一块地,张罗起了盖新房。这可把秦福军给高兴坏了,他想,哪怕不让他像他年轻时那样铲水泥,就是让他在那新房里卷个烂草席,平日看着点新房里的物仕,只要不闲在家里,也是极大的乐事呐!

      每每想到这,躺在床上的秦福军就更加火大,可没有办法着哩。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当他像往常一样,家里养的那几只鸡还都愣在鸡圈里,就拽起了那副烂草席,拖拉着走到老三家里。他想着今天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他就像一棵葱似的倒在了老三家的新房里。等他醒来,他就这样躺在了白的刺眼的病房里,严格服从自己命令一生的双腿,却不知道怎地不听使唤起来,这对于一辈子靠身体吃饭的秦福军来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多年以前的秦福军也没想到,一辈子实诚的他,年老后会无所事事的躺在这病床上。

      那时的秦福军有的是力气,是个砖厂的好手。那时刚刚建国,土地也重新回到了农民自己手里,每日早出晚归的他,成了村里人饭后常谈的人物,就是在附近几个庄上,也都是叫的出名的人物。一天,一个装相富态的老妪找上家门,说是为他说媒。秦福军他本人也是觉得新鲜呀,也希望自己以后的日子有个着落。媒人几经打听,看上了隔壁邱家的二女子。邱家是个出了名的殷实人家,这一代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婚事已有了着落,排行老二的二女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秦福军,邱家人也都听说过,是个实诚汉子。虽说门户不相对,但家大业大的邱家人也都看开了,邱家家主就把二女儿许配给了秦福军。

      靠着秦福军的一身力气和踏实的本分,很快这对新人也过上了殷实人家的日子。邱家人对这二女婿倒也十分满意,每次热夏收麦,昨天给秦福军招呼一声,今天凌晨就能听到秦福军走过几里路来到邱家的敲门声。直到晚上最后一捆麦交到丈母娘家手里,秦福军就饭也不停顿的走了回去。说到那秦福军实诚啊,真不假哩,若你昨天给大女婿也招呼一声,明天下午也指不定能看见他的身影。

      可令村里人不解的是,这一向实诚的秦福军至今还没有一个可传家业的儿子,邱氏给秦福军连生两个闺女,可把秦福军给急坏了。又过了两年,这老天爷可算光顾了这一实诚人家,邱氏终于给秦福军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秦福军可是高兴坏了。等到儿子百天,这天,他也难得一天没有去地里干活,而是把那头在文革期间提倡养猪光荣时,对秦家有着无数功劳的大花猪给宰了。半头拿去集市上贩卖,半头留着给全村亲戚摆一桌席。这天,秦福军的嘴可真像极了地里刚成熟的棉花,一整天咧开都没有合拢过。

      再后来,改革开放新政策下来以后,攒下了少些家底过上了殷实人家生活的秦福军展现了当初第一次进砖厂烧窑的那一份果断,张罗起了养蚕,在村里很快成了响当当的富裕人家。心中有了底气的秦福军没有享受这难得的富裕,而是大胆的买了一匹马,坐在马拉的简陋的木车上,整日往返于自己与儿女的田地里。村里人都说,秦福军这人一辈子就是个忙碌命,吃不得一点甜头。儿女们又哪能忍心看着自己的父亲整日忙碌呢,凭着家底整天在大街上晒晒太阳,听听戏,养老完全不成问题呀,于是儿女们一个个的都可劲的把秦福军推进家里。可秦福军他不干啊,家里活都早早地干完了,他还能去干嘛?让他去学隔壁老赵抽根旱烟坐在前门大街边的石头上晒太阳?对于他来说,还是滚毬去吧,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别说让他坐在石头上一整天,就是让他坐在那半个钟头,指不定比坐在火炉上还难受哩。

      可现在身体怎么就这么不听使唤了呢,躺在病床上的秦福军也很纳闷,四五十岁的他,就算扛上一袋一百多斤的麦子走上二里路,也都未喘出几口大气。可现在身体咋为什么就不行了呢?老三家盖新房是件大事,可不能没有他去帮忙嘞!

      秦福军现在一天天地躺着,也一天天地急着,不知不觉躺了一年,也急了一年。到现在,他也就能记得邱氏,和儿女们,稍远一点,外甥这一辈,可都记不住了。可有一天,秦福军躺在病床上却忆起了好多,从八岁自己去几公里外的大草沟里去放羊,再到十五岁第一次进砖厂,再到二十几岁有了老三这唯一的儿子,也是那年进了水泥厂,再到以后,陪着他后半生的那匹土棕色的马。村里人都说他秦福军是忙碌命,没尝过甜头,就连儿女们也都哭丧着认为。但他却不怎么认为,秦福军想,一辈子虽没吃过几回糖,但现在想来,一辈子却也没有尝过什么是苦,就连下地回来啃得那黑面窝头也都是甜的。他就是这么想着,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活的得劲,没有便宜那无常鬼。

    后来,据护士回忆,那一夜,秦福军一整夜也没有闭上眼,直到第二天凌晨外面传来一声鸡叫,他才悄然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小说应当是生活的艺术,必须是扎根于这片黄土地上,来反映一个人,一个群体,乃至一个时代。我把乡土的情思注入这篇小说,希望这篇小说可以真正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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