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林之夜
顾城说他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不是。电影节正烫手,目前为止我一张票都没有买,Sophie说我进步了,我也懒得想是我真的看开了还是更懒了。
端午节刚刚过去一个半小时,我想我居处前的河塘是已经赛过舟的河塘了,不晓得这塘中的鱼儿有没有饱餐一顿。三小时前我吃了粽子,一如姐送的,在流淌着黄浦江的小城吃到豆沙馅儿的甜粽可实在难得。三林应是除了海湾我落脚时间最长的地方了;我曾在御桥小住过十天,全城我能找到的最便宜的单间,一个只会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的二房东挣扎在此,只有在停电最黑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公寓房里面到底住了几位大仙。离开时我只带走了一幅画,铅笔起稿,天真的与这里的卫生间完全相反的水彩于淤泥处生出了个美丽的、眺着远方的女子。她就被贴在窗下不那么白的墙上。所幸我胡乱拨弄了窗帘救出了她。躺在这灰哑的窗下十天,发觉黑夜如墨汁可以从七窍流进我身体,太阳一出来,就让我动弹不得。那个画出远眺着的姑娘的人,想来也曾躺在我这里吧,一方灰哑的窗镜,映出了她远望的侧影。御桥十日苦寂无话,除了困我于此的录音工作只有这幅画和我共处一室,我安静地望着她,她安静地望着远方。“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房东笑着说。
该多用钢笔写字的,看着朋友发出的断章残句,就好像看到她被数字的烈犬撕碎。“今天是618喔,有什么要买的吗”,另一只凶狗向我靠近,脖子上的铃铛啷啷作响。“我要买屈大夫左掌的小指”,凶狗停下,开始狂吠;“我要买伍子胥的双眼挂上灰哑的窗棂”,凶狗龇出獠牙,怒目低吼;“我还要买介之推大腿肉二两,要是没有我就活烤了你这蠢狗!”,这凶狗突然扑哧笑了,转身狂奔,身后拉了三五没有心肝的人偶。
几次夜深想遁入水塘的夜色,可这让四季风沉醉的夜晚终归不属于我,我也只配做茫茫夜色中一个独行的归客。灯杆下昏黄的空气里一个女子掩面痛哭,自语着“这次我一定要报警”,派出所离这里不到五百米;建筑工地外墙和破了后视镜的卡车间夹了一个男人,低头不语默默吸烟,脚边是一桶泡面和两个啤酒空瓶;街角烟雾缭扰的是烧烤摊儿,光着上身的圆头大汉单个儿吃着腰子,边咧嘴大笑。所有声音掺着浓墨,渗进我。我走着,沿着昏黄路灯的弧线,我上桥下桥,穿过隧道,我继续走着,沿着河塘水缓缓流入这夜色中,流入众多的归客里。
翻来覆去。
李讪然
2018.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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