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未大亮，苏晓就已经收拾完毕准备出门了。
她要去见未婚夫李军。
今天的她穿了一条新买的碎花裙，仔仔细细画了个全妆，接着又认认真真盘了个发髻——李军说的：“你收拾起来简直是仙女下凡。”
平时的她忙于工作，早上七点不到就得到校监督孩子们早自习，晚上又往往要批改作业设计教案，的确太长时间没打理过自己了。
想到李军的赞美，她噗嗤一笑：“真不会说话，难道我不化妆就不是仙女了么？”
苏晓带上昨夜花了一晚上准备好的饭菜，又提了几瓶酒，出门了。
今天天气不怎么爽快，天上零零散散还飘着几朵乌云，似乎是下雨的征兆。
苏晓还没来得及担心天色，公交车已经到站了，她急忙忙冲了上去，差点没扭到脚。
“苏老师！”她还在翻找钱包时，听见有人热情地呼喊，居然是她以前的学生肖奇。
“苏老师你坐我这吧，我马上就要下车了。”
她看车上人这么多，刚想说把座位留给其他人，肖奇已经热情地把她引到了座上，她只好不好意思地坐下。
“这几年怎么样？都还好么？”
“挺好的苏老师。您那年帮我申请了省里的补助和助学贷款后，我上大学就轻松许多了。现在想想，那两笔钱真是及时雨啊。”
她笑了。肖奇当年考上了最好的一批学校之一，学费却成了他实现梦想的阻碍。苏晓忙前忙后，三伏天在学校、政府跑了好几趟，终于给他批下来了几万块钱。他父母还专门提着土鸡过来感谢呢。
“你们有前途可奔，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时的她才刚刚三十，整天为学生们忙上忙下。虽然影响到了自己的生活，被父母唠叨了无数次婚姻大事，但也培养出好些学生，让她倍感自豪。
肖奇下车前硬往她手里塞了张电影院充值卡，说是身上没准备礼物，等有空了再登门拜访。
“这孩子。不过这礼倒可以借花献佛，他最喜欢看电影呢。”
苏晓想到李军以前谈论起电影时激动不已的模样，扬起了嘴角。
“大妹子。”这时身边有人搭讪，原来是个老妇人，“你可真是好样的！”
她一愣，旋即意识到老妇人这是听到刚刚肖奇对她千恩万谢了。害羞地笑了笑。
“有对象没有啊？我儿子也是你这个年纪。”
苏晓眼神躲闪：“有的阿姨。”
阿姨明显失望了一下：“噢，那挺好。他是啥工作啊？”
“医生。”
“医生？医生可好啊！哪个医院的？什么科室呢？”
“第一人民医院，免疫科的。”
苏晓话音刚落，便感到一车人都向自己投来敬佩的目光。她知道，这是给李军的。
去年外省爆发新型传染病，第一人民医院立马派出医疗队参与救助。其中，免疫科的医生们成功完成上级分配的疫苗研制任务，为最终疫苗的诞生付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
“那可是大英雄了！”阿姨向她比比大拇指，这时公交车刚好到站，“这是去看他？那要准备下车啦。”
“还没呢阿姨。”苏晓客气地摆摆手，看着公交车重新起步，“第一人民医院”几个红色大字随着公交车开远而越来越小。
阿姨似是想到了什么，点点头：“是的，现在约会都是去那个创意园区，喝咖啡逛画展啥的。哪有在医院见面的。”
苏晓并不搭腔。不过他的确曾说过好多次要带自己也体验一把年轻人的约会：“还要给你带一束玫瑰，坐在咖啡馆阳光最好的位置。”
苏晓没在创意园区下车。
一站又一站，公交车已从市区到了郊区，车上的人也只剩零星几个。
但她一动不动，只是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
“不是在创意园区么？那还有哪能见面呀。再往前可就没东西……”阿姨下车前小声嘀咕，说着说着脸色却突然一变。
“大妹子，好好保重自己。”阿姨似乎有些哽咽。
苏晓点点头。
这样的话，她这一年听到太多次了。
车停了下来。终点站到了。
是墓园。
“我来啦。”苏晓把饭菜铺开，摆上筷子，倒上酒。
“是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哦！还有清蒸鳜鱼。爸的手艺，我特意学的，花了一晚上呢！”
“这瓶酒，你的前病人送来的，说是特别特别好的酒，一定要你尝尝。”
苏晓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你面子可大，我今天可是特意打扮了！怎么样，你好好看看，这个仙女配不配得上你啊？”
她笑靥如花，眼角却有泪光在闪。
“你猜我来的路上遇见谁了，肖奇！没想到那孩子变得这么俊这么开朗，还给我一张电影卡。诺，烧给你？”
“说来他还是咱俩月老。要不是我跑到政府办助学金手续，也不会遇见准备资助贫困生的你。”
“你冒冒失失的，逮人就问认不认识需要帮助的贫困生，还被工作人员骂了一通，哈哈哈哈。”
“其实我那时就认定你了。”
苏晓用手触上墓碑上那张永远不会停止微笑的脸，声音柔和。
“诶，如果你没走，今天咱俩结婚正好半年。”
“你知道吗，其实你刚离开的时候，我特别生气，埋怨老天为何偏偏带走你。四十个人的队伍啊！为什么偏偏带走你？”
“可后来慢慢就想通了，你不天天说自己是正义使者、道德楷模嘛，自然首当其冲，不带走你带走谁呀。”
“扑哧，我开玩笑的。但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就像你请愿书里写的：作为医生，为病人奉献一切是我的光荣。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看上你。并且，没有去年的疫情，你不也每天都奔波在医院最危险的地方嘛，我怎么能埋怨老天呢？我为你骄傲还来不及呢。”
此时一道阳光突然冲破云层，正正地投在李军的墓碑上。苏晓抬头一看，原来天空的阴沉不知何时早已散去，太阳渐渐滚烫起来。
“你看，老天爷这是在对我说的表示赞赏呢。”
“你知道吗，我今天来的时候，一说我对象是第一人民医院的免疫科医生，全车人都对我行‘注目礼’诶！”
“大家都知道，疫苗研制出来当天，全国的恐慌就抑制住了；过了一个月，大家生活就已经恢复如常。就和今天天气一样，因为你们，一场预想的倾盆大雨变成了大晴天。”
“你们是英雄，真的。”
苏晓一脸自豪，从包里拿出一摞信纸。
“你看，这都是病人写给你的信。都千叮万嘱要我捎来。”
她打开一封，缓缓开口念：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苏晓的声音逐渐飘远，回荡在静谧的墓园，而太阳此刻，正温暖而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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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主编：七公子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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