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三）

镇上的医院果然比巷子里赤脚医生的小诊所大多了。公公吃了那赤脚医生的药有大半个月了也不见得好转，廉秀便想着下回还是往镇上看病。

医院外头围了一圈铁树，一根根墨绿油亮的枝叶在阳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你不用特意地去往树中间里边看，它自然而然地为过路的行人们敞开它热情爽直的性子。

廉秀昨晚的那套法子还是有用的，她很顺利地把公公带到了刘主任那里。对于一个这样的天生有智商缺陷的人来说，我们不得不承认这薄女子的动情之处。

公公笑脸迎进了门，廉秀跟在后头。整个程序很复杂，仅仅验血就让廉秀等了半个钟头，镇上的设备和专业人员还是有限的，尽管病人们老实有序地排着队，拍完各种检查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庄稼人的憨厚终是可爱的。公公因为自己咯血咳嗽不断地换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待着，于是你会看见在人群里，有个穿着黑色北京老布鞋忙碌的老汉在默默地移动，他不愿打搅任何人。

路上的光是名正言顺的，可惜刚要流进巷口，就被巷子的暗吞了。一家人颓然地坐在桌角边，廉秀的脖子向前倾着，两只眼睛分开的厉害，蜡黄的脸蛋越加的面如土色，眼神不知望向哪，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肺癌晚期。这个破烂不堪的家庭正在承受着当家人病危的痛苦。老祖母坐在床头上一声不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冤苦，没想到她九十岁了竟要承受。

她甚至多么想这得肺癌的是家里其他成员。老人很快平静下来，转而又想着儿子要去了，儿媳妇春花该和她光明正大地对着干了，她应该让儿子说些什么。

春花和老伴坐在木堆门槛上，看着从丈夫鼻腔里喷出来的层层细烟圈，它们在空中打着转儿，立马即向巷子里飞去了。巷子里的人都在疑惑着这家人为何还不升炉灶。

儿子这会在哪呢？尽管春花平时的嘴在巷子里出了名的辣，但此时她想的是那个外头的二流子，我们明显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沉郁完全消除了她平时的跋扈。